苏幕遮当日也是去了扬州的,虽心中不服,却也确实比不过冯紫英这段经历,只得闷头灌酒,暗自憋气。皇帝不许灌酒的旨意,倒是让裴云烈、苏幕遮等本想借机“找靖安侯拼酒”的计划落空。
裴云烈已喝得满面红光,醉意上涌,竟一把拉住李珩的胳膊,非要当场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异姓兄弟。
“靖安侯,本将与你投缘!今日良辰吉日,不如就此结拜为兄弟!如何?” 裴云烈嗓门洪亮。
“裴将军,今日可使不得!” 一直沉默寡言、坐在角落的萧怀志此刻却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今日乃靖安侯大喜之期,结拜之事恐喧宾夺主,不合时宜。” 他起身,主动端起酒杯走到李珩面前,目光复杂,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丝深藏的探究:“本将敬侯爷一杯!感念侯爷当日救下长公主!此恩,萧某铭记于心!” 他仰头饮尽,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李珩的面容与不远处皇帝的侧影间飞快掠过。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猜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悄然荡开涟漪:“难不成……靖安侯便是当年宫变之时,那被人偷走的皇子?若真如此……,难怪陛下会这般宠信他了。”
贾政一席倒是安稳,一则贾政“为人端方”,二来,他也因王夫人、宝玉三番五次针对李珩,而有些愧疚。反观贾蓉、贾琏二人,目睹皇帝对李珩的滔天宠信,甚至屈尊降贵驾临婚礼、坐上高堂之位,早已是心痒难耐。此刻见李珩过来,忙不迭地起身敬酒,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那巴结讨好的意味几乎要溢出来。
倒是薛蟠,这位大舅哥实诚得可爱,也是真心把李珩当亲兄弟,一边豪气地替李珩挡着旁人敬来的酒,一边毫不客气地揶揄贾家:“我说珩兄弟,你瞧瞧他们贾家,把那块除了会哭会闹、装痴卖傻、动不动就摔那劳什子玉、半点担当没有、烂泥扶不上墙的‘宝贝’疙瘩,当眼珠子似的供着!啧啧,真真是……眼盲心瞎。还妄想娶了我家妹子?简直痴心妄想。”这话让贾琏贾蓉二人实在接不住,今时今日,偏偏又不敢得罪了薛蟠,只得讪笑不语,尴尬不已。
李珩敬完男宾,又转至专门辟出的女眷暖帐。他先在门口请在帐外侍奉的内监进内通传,得了贵妃裴雪娆的准许,才由麝月和嫣红两个大丫头跟着,小心翼翼地步入帐内奉酒。
一进帐,李珩不由微感讶异。永嘉长公主李明玥竟也在座,他之前竟未留意她是何时随驾前来的。李珩忙要行礼,李明玥已含笑起身阻止:“侯爷不必多礼。本宫是随皇上銮驾一同来的。” 她目光盈盈,带着一丝关切。
经过送亲半日的相处,裴贵妃、陆良妃、谢德妃、慕容宸妃与李珩明显熟稔了许多,说话也少了拘谨,多了几分亲切随意。李珩刚迈进帐门,四位风华绝代的皇妃便忍不住纷纷打趣起来
裴雪娆那双含情凤眼波光流转,笑意嫣然,带着一丝慵懒的促狭:“侯爷,听宫女们说,本宫的二哥,方才非要拉着你结拜?侯爷怎的不应了他?若是你二人真成了金兰之交,本宫岂不就成了侯爷的‘姐姐’了?” 她故意拖长了“姐姐”二字,尾音婉转,带着无限遐思。
李珩心头一跳,面上连称“不敢不敢”,心中却忍不住暗暗腹诽:“若真如此,你可不就是‘我的干姐姐’了?只是……若这‘干’字,变作动词来解……咳,那我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念头一起,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大逆不道,赶紧压下那绮丽念头。
良妃陆轻寰也笑着接口,英气的眉宇间带着爽朗:“可惜我陆家就没这般好福气,我偏偏没个适龄的姐妹。若有,本宫定早早求了陛下,也指婚给侯爷。” 这话半真半假,引得帐内一片轻笑。李珩面上恭谨应和,心里那点旖旎念头又忍不住活泛起来:就凭她那双大长腿,不知能不能治服我这老腰。
李明玥则示意身旁的贴身侍女捧上一个锦盒。她亲自接过,款步走到李珩面前,递了过去,声音温和:“此乃西域鄯善国进贡的疗伤圣药‘雪莲玉髓膏’,对内腑外伤有奇效。本宫特意寻了带来,赠与侯爷,望侯爷善加珍重,早日康复。” 她目光清澈,带着真诚的关切。
“臣谢长公主殿下厚赐!” 李珩连忙躬身,双手恭敬地去接那锦盒。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锦盒底部的瞬间,他的小指仿佛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在旁人不曾察觉的角度,快速而隐秘地触碰了一下李明玥托着锦盒的手指。那触感温润微凉,如同蜻蜓点水,一掠而过。李明玥指尖微微一颤,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耳根处悄然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再转到另一席女眷处,气氛则截然不同。这席上坐的是贾府女眷:尤氏、李纨、王熙凤、史湘云,以及许静姝陪着贾元春。她们正借着机会,低声叙着家常。李珩一来,见都是相熟的“自己人”,那点强撑的矜持和侯爷架子顿时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几步凑到桌前,也顾不得是谁的茶碗,端起来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长吁一口气:“快让我润润嗓子!说了这大半天的话,嗓子眼儿都快成烟囱了!”
尤氏怕元春看出李珩与贾府女眷过于熟稔而生疑,忙笑着打圆场:“瞧瞧,可见珩兄弟还是跟咱们亲近!你凤姐姐的茶盅,你也敢抢了去喝!到底是在咱们府里一处住了半年的姐姐兄弟,情分不同。这都封了侯,娶了妻的人了,还是那往日脾性呢”。
王熙凤更是伶牙俐齿,顺着话茬就往下接,还捎带上了惜春:“珩兄弟向来就没跟咱们见外过!倒是四丫头,终究还是年岁小,不懂事。前些日子听说她珩哥哥要娶亲了,竟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小嘴撅得能挂油瓶,生怕她珩哥哥让人抢了去,往后就不疼她了!” 这话半真半假,却也道出了几分惜春对李珩的依恋。
元春听了也莞尔一笑,顺着道:“如此说来,侯……珩兄弟平日里,必是极疼四妹妹的”。
“何止是四妹妹?二丫头三丫头,就连这云丫头,哪一个不是跟他最亲近,连老太太都说,珩兄弟比她还宠着府里的姑娘们,但凡那几个说要天上的星星,珩哥儿也得想着法子去搭天梯。”李纨含笑看着李珩。
史湘云最是心直口快,闻言拍手笑道:“四妹妹她哪里知道,抢了她‘好(珩)哥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最亲近的宝姐姐和林姐姐两个呢!”。
凤姐儿立刻打趣湘云:“哎哟,云丫头,你这舌头短偏偏爱多话的毛病又犯了!林丫头若在,定又要说你整日里赶着珩兄弟叫‘好哥哥’,追着宝玉喊‘爱哥哥’,舌头总也捋不直!” 她学得惟妙惟肖,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湘云顿时涨红了脸,叉着腰娇嗔:“凤姐姐!你果真不是好人!专会学舌编排人!” 那娇憨活泼的模样,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