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这日,天公作美,秋高气爽。修缮一新的五味轩门前,早早挂上了簇新的幌子,那个融合了药葫芦与五味子的新标识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两盆太后赏赐的名贵‘金盏菊’摆在门侧,雍容华贵,无声地彰显着格调。
大堂内,窗明几净,布置得雅致温馨。长条桌上铺着月白桌布,各式药膳点心、饮品分门别类,盛在特制的纸盒、琉璃瓶或细瓷盘中,旁边放着小巧的品鉴签,写着名称、主料和效用。清风白芷穿着新做的藕荷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几个训练过的丫头,面带微笑,垂手侍立,既热情又不失分寸。阿福带着几个精干伙计在外维持秩序,引导车马。陈先生坐镇账台,应对可能发生的采买事宜。一切井井有条。
辰时末,受邀的宾客便开始陆续抵达。多是相熟的官眷,也有几位杏林前辈,在文先生和王院判的陪同下前来。见到太后赏菊,又见店内陈设清雅,点心精致,众人纷纷称赞。
“陆少夫人真是巧手!这点心做得跟艺术品似的!”
“这标识也别致,一看就记住了。”
“清风丫头,几日不见,越发稳重了!”
沈清辞今日穿了身湖蓝色织锦长裙,略施粉黛,与陆景珩一起在门口迎客,落落大方,言谈得体。陆景珩则一袭湛青长袍,陪在她身侧,虽不多言,但气度从容,无形中镇住了场面。
品鉴开始,气氛热烈。众人对新品赞不绝口,尤其对那“金菊栗蓉山药盏”的巧思和桂花枇杷蜜糕的润燥效果颇为青睐。几位太医更是对药膳搭配的原理追问细节,沈清辞一一解答,引经据典,又不失通俗,令人信服。
然而,暗流悄然涌动。人群中,有几个生面孔,虽也作宾客打扮,却眼神飘忽,不专注于品鉴,反而交头接耳。
“啧,花样是不少,可药膳终究是吃进肚子的东西,光好看有什么用?疗效才是根本。”一个瘦高个低声对同伴道,声音不大,却足够附近几人听见。
“可不是嘛,”同伴附和,“听说回春堂新出了‘百草回春丸’,用的是百年老山参的参须,那才叫滋补元气。这糕点嘛,哄哄内宅妇人还行。”
又有一人假装好奇地问白芷:“小姑娘,你们这点心里用的阿胶,是东阿正品吗?如今市面上以次充好的可多了。可别像有些小铺子,用些杂胶糊弄人。”
白芷脸色微变,但想起沈清辞平日的教导,稳住心神,不卑不亢答道:“回您的话,五味轩所用阿胶,皆由东阿百年老号直供,每批都有票号可查,您若不信,可随时查验。我们姑娘说了,做药膳如做人,诚信为本。”
那几人碰了个软钉子,悻悻走开。
清风那边也遇到了刁难。一位穿着富态的夫人捏着一块茯苓糕,挑剔道:“这茯苓粉磨得不够细,口感略粗。比不得回春堂的茯苓膏,那才叫细腻滑口。”
清风笑容不变:“夫人说的是。回春堂的茯苓膏自是好的。我们这茯苓糕,为保留茯苓药性,特意采用古法粗磨,口感是质朴些,但效用更佳。您若喜欢细腻的,不妨试试这桂花枇杷蜜糕,入口即化。”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自家优势产品。
这些闲言碎语,虽未起大风浪,却像苍蝇嗡嗡,扰人兴致。一些宾客听了,脸上也露出些许疑虑。
沈清辞早已留意到这些动静,与陆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景珩微微颔首。恰在此时,文先生与王院判走了过来。
王院判拿起一块菊花茯苓酥,仔细品尝后,朗声道:“嗯!菊花清芬,茯苓健脾,蜂蜜润燥,搭配得当,火候精准。更难得的是,药性平和,不温不火,正合秋日养生之道。陆少夫人于药膳一途,确有天赋。”他声音洪亮,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文先生也笑道:“药膳二字,重在膳。以食为媒,调和身体,润物无声,正是其高明之处。若只求药力猛峻,反落了下乘。清辞丫头能将美味与养生结合得如此巧妙,不易。”
这两位德高望重的人物一开口,分量自是不同。那些闲言碎语立刻被压了下去。众人纷纷称是,气氛重新变得融洽。
沈清辞趁机上前,对众人道:“文先生、王老过誉了。五味轩初创,旨在探索如何将药食同源之理融入日常饮食,惠及大众。今日备有些许小礼品,乃新制的‘秋梨膏’与‘安神茶包’,还请各位品鉴指正。稍后亦有药膳常识小问答,答对者另有薄礼相赠。”
这下,众人的注意力完全被有趣的互动和实惠的礼品吸引过去,那几只“苍蝇”彻底没了市场,灰溜溜地溜走了。
品鉴会圆满成功。宾客尽欢,携带礼品和订单满意而归。太后赏菊和新品药膳成了京中热议的话题,五味轩名声大噪。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清风白芷累得几乎瘫倒,脸上却洋溢着兴奋的红光。
“姑娘!咱们成功了!你都没看见,后来那些人抢着订货呢!”清风激动地比划。
白芷也难得话多:“那个挑刺的夫人,后来悄悄问我定了半年的茯苓糕!”
沈清辞看着疲惫却兴奋的伙伴们,心中充满感激:“今日多亏了大家!辛苦了!这个月,每人双倍月钱!”
众人欢呼起来。
当晚,小两口在灯下核算。品鉴会直接带来的订单可观,更重要的是,打开了高端市场的口碑。
“回春堂这招,没伤到我们,反倒帮我们扬了名。”陆景珩轻笑。
“是啊,”沈清辞抿嘴一笑,“可见做人做事,终究要凭真本事。歪门邪道,长久不了。”她舒展了一下腰肢,“不过,经此一事,也更看清了,咱们的根基还得更稳。工坊要尽快投产,配方也要不断推陈出新。”
“嗯,”陆景珩点头,“还有,今日我发现,来宾中对药茶和便携膏方兴趣颇浓。这或是个方向。”
“对!”沈清辞眼睛一亮,“尤其是药茶包,方便携带冲泡,适合日常养生。回头我就琢磨几个方子!”
正当两人规划未来时,阿福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古怪,手里拿着一份制作精美的拜帖。
“少爷,姑娘,回春堂的赵掌柜……派人送来的。”
沈清辞和陆景珩对视一眼,接过拜帖。帖子上,赵掌柜一改之前的试探姿态,言辞恳切,对品鉴会的成功表示祝贺,并对自己“此前考虑不周”致歉,最后提出,希望不日能亲自登门,“抛开成见,共商合作共赢之可能”。
“黄鼠狼给鸡拜年。”阿福哼了一声。
沈清辞摩挲着帖子,沉吟片刻,对陆景珩笑道:“看来,赵掌柜是见明的不行,要来暗的了?或者说,见打压不成,改为……拉拢?”
陆景珩目光深邃:“此人能屈能伸,是个人物。他此番‘合作’,恐怕所图更大。”
“见还是不见?”沈清辞问。
“见。”陆景珩果断道,“看看他到底想怎么‘共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沈清辞点头,对阿福道:“福叔,回复赵掌柜,三日后,五味轩恭候大驾。”
她倒要看看,这位赵掌柜,接下来要唱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