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司会审的结果,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千层浪。
柳文轩虽已致仕,仍被剥夺一切封赏,柳海罢官夺爵,柳明辉数罪并罚,柳家男丁皆被判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官婢。
曾经显赫一时的柳家,彻底烟消云散。
随着柳家的倒台,尘封十二年的沈家冤案也终于真相大白。
皇帝下旨,为沈家平反昭雪,追封沈老将军为忠勇公,以国公之礼重新安葬于皇家陵园旁的风水宝地。
所有被牵连流放的沈家族人,即刻赦免,召回京城,发还家产。
圣旨由八百里加急送往北境苦寒之地的流放营。
一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京城北门外,官道两旁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人们翘首以盼,都想亲眼看看,蒙冤十六载,如今终于沉冤得雪的沈家儿郎,是何等模样。
慕容清婉和萧承宇站在人群最前方,身后是靖王府的仪仗。
慕容清婉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衣裙,发间只簪了一朵小小的白花,以示对逝去亲人的哀思。
她紧紧握着萧承宇的手,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官道的尽头。
“别紧张,”萧承宇感受到她的情绪,低声安抚,“他们很快就到了。”
慕容清婉点了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十二年了,她只在母亲模糊的回忆和外祖家零星的信件中拼凑过亲人的模样。如今,他们终于要回来了!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扬起了尘土,隐隐传来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来了!来了!”人群骚动起来。
慕容清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队护送的官兵。紧接着,几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虽然破旧,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最前面的马车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布满粗茧和老痕的手掀开,一位年约五旬、鬓角斑白、面容饱经风霜却依旧挺直脊梁的男子探出身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历经磨难后的沧桑与沉淀,却不减军人特有的刚毅。
这便是沈老将军的长子,慕容清婉的大舅舅,沈啸天。
他看到城门外黑压压的人群和靖王府的仪仗,尤其是看到站在最前方,眉眼间依稀有着妹妹影子的慕容清婉时,虎目瞬间泛红。
马车停下,沈啸天率先跳下马车,他身后的马车里,也陆续下来几人。
第二位男子年纪稍轻些,约莫四十七八,面容儒雅,即使穿着粗布衣衫,也难掩书卷气,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这是二舅舅沈云天,当年沈家军中的智囊。
第三位男子则显得精悍许多,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眼神炯炯,是三舅舅沈破天,一身武艺尽得沈老将军真传。
三位舅母紧随其后,她们虽荆钗布裙,容颜被岁月和苦难刻上了痕迹,但举止间依旧可见昔日的风仪与坚韧。
最后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是六个年轻的男子,年纪从十七八到二十五六不等。
他们是慕容清婉的表哥们。
他们同样穿着简陋,但个个身姿挺拔,眼神明亮,如同经过风雪淬炼的青松,带着一股不屈不挠的韧劲。
这便是沈家的第三代,沈家的希望。
十二年的流放生涯,磨去了他们曾经的富贵荣华,却磨不灭沈家刻在骨子里的风骨与忠魂!
沈家众人看着熟悉的京城城门,看着眼前迎接他们的人群,看着那明晃晃的“靖王府”仪仗,以及那个酷似沈清歌(慕容清婉母亲)的少女,百感交集,一时间竟都怔在了原地,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
慕容清婉看着这群衣衫褴褛却脊梁笔挺的亲人,看着他们脸上被风霜刻画的痕迹,看着他们眼中强忍的泪水和激动,她再也抑制不住,松开萧承宇的手,快步冲了过去!
“祖父,大舅舅!二舅舅!三舅舅!”她声音哽咽,扑到沈啸天面前,泪水潸然而下。
沈啸天看着眼前亭亭玉立、容貌酷似亡妹的外甥女,这个在沈家蒙难后,他们以为此生再也无法庇护的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还为他们沈家洗刷了冤屈……
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就像小时候对待妹妹那样,却又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了她。
“清婉……是清婉吗?好孩子……舅舅……舅舅回来了……”沈啸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我,舅舅!是我!”慕容清婉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又看向后面的二舅舅、三舅舅和舅母们,“二舅舅,三舅舅,舅母……清婉来接你们回家!”
“清婉!”二舅母和三舅母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慕容清婉,失声痛哭起来。
十二年的委屈、艰辛、绝望,在这一刻终于得以宣泄。
沈家的几位表哥表弟也围了上来,看着这个只在父母口中听说过的表妹,心情复杂,有激动,有感激,也有身为兄长却未能尽责的愧疚。
“表妹!”
“清婉妹妹!”
萧承宇默默走上前,对着沈家众人,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小婿萧承宇,见过诸位舅舅、舅母,各位表兄表弟。欢迎回家。”
沈家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
他们虽在流放之地,也隐约听说过靖王世子娶了慕容丞相嫡女的消息,却没想到,这位身份尊贵的世子,会亲自来迎接他们这些“罪臣之后”,还如此谦逊有礼。
沈啸天连忙带着家人还礼:“不敢当世子大礼!沈家蒙冤得以昭雪,全仗世子和清婉奔走,此恩此德,沈家没齿难忘!”
“舅舅言重了,此乃小婿分内之事。”萧承宇态度诚恳,“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府中已备好宴席,为舅舅、舅母和各位兄弟接风洗尘,请随我们回府吧。”
看着萧承宇对慕容清婉的维护和对沈家的尊重,沈家众人心中稍安,对这个外甥女婿的印象极好。
一行人登上靖王府准备的华丽马车,在百姓们敬佩、同情、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缓缓驶入京城。
马车里,慕容清婉紧紧挨着大舅母,握着她的手,听着舅母们讲述这十二年流放之地的艰辛——北境的苦寒,食物的匮乏,监工的刁难,疾病的折磨……还有,祖母和几位没能熬过来的沈家儿郎,是如何含恨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