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途有三个小时之久。大巴车的摇晃和上午爬山的疲惫渐渐袭来，谢怀蝶没过多久就又睡着了。
许知夏习惯性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又小心地将他的脑袋拨到自己肩膀上，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他刚想抬手摸摸谢怀蝶柔软的发顶，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屏幕随之亮起。
许知夏的动作顿住，收回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
屏幕上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知夏，妈妈回来了。我听说小蝶妈妈的事了，小蝶还好吗？】
许知夏眼神微凝，指尖在屏幕上轻点：
【还好。现在症状好多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去接你们。】
许知夏微微蹙眉：
【这样没关系吗？上次回来的时候已经很勉强了。】
【他应该没注意到我。没事的。】
许知夏看着这行字，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回复：
【好。】
许知夏回完放下手机。
一低头，就对上了一双清澈却带着刚醒时迷蒙的眼睛。
谢怀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仰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怎么了？”许知夏不动声色地问。
“你刚刚……在和谁说话？” 谢怀蝶睡眠浅，刚才手机微弱的光和许知夏瞬间的僵硬，似乎都惊动了他。
许知夏看着他，没有隐瞒：“没谁。我妈妈。”
谢怀蝶眨了眨眼:“阿姨回来了？”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他那点儿小时候被陈阿姨带着玩儿的记忆也想起来了。所以不像那次见面一样生疏了。
“嗯。”许知夏应道，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她飞回来看看我们。”
“哦，这样啊。”谢怀蝶得到了答案，似乎放下心来，低低地应了一声，很快又重新闭上，脑袋在许知夏肩膀上蹭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呼吸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许知夏看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又想起母亲信息里那句“上次回来他也没注意到我”和隐藏在字里行间的黯然，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伸出手，这一次，终于如愿地、极轻地抚过谢怀蝶的额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车厢内一片静谧。许知夏维持着姿势，让身边的人安心沉睡，只是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却悄然沉淀下一些更深、更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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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学校，走读生们几乎一下车就被等候的家长接走了。因为今天学校组织外出露营，门卫和食堂都没有安排值班，住宿生也大多被家人接回或者自行回家了，当然，选择留在空荡荡几乎没有安保的宿舍也可以。
谢怀蝶被叫醒后还是迷迷糊糊的，背上自己的背包，先和许知夏回了一趟宿舍放东西。
“许知夏，我们一会儿回家吗？”谢怀蝶揉着眼睛问。
“嗯。一会儿我妈来接。”许知夏一边整理带回家的东西一边回答。
“哦。行。”谢怀蝶说着，想起什么，走到床边把上次没带回家的那个鲨鱼玩偶拿起来塞进包里，“那走吧。别让阿姨等久了。”
“好。”
两人说着收拾好东西就往校门口走。
路上，许知夏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往左右路口多扫了几眼。谢怀蝶跟着他，有些疑惑。
“哥，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许知夏含糊了一句。
谢怀蝶也没多问什么。两人走到了门口。
陈阿姨来得很快。谢怀蝶和许知夏在校门口等了大概十分钟，一辆看起来不算特别招摇，但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价值不菲的黑色轿车平稳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与上次见面时不同，车里的女人戴着宽大的墨镜，穿着剪裁得体的长款风衣，包裹得有些严实，不过这倒也符合秋日的着装习惯。
车窗降下，露出女人温和的侧脸，她转头看向他们：“知夏，小蝶，上车吧。”
许知夏点了点头，拉开后座车门，先让谢怀蝶上去，自己才跟着坐进去。
这是一辆三排座椅的车，司机独自坐在最前面，陈阿姨则坐在中间那一排。车之后，车内先是陷入一阵短暂的寂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
然后，陈阿姨转过身，手搭在椅背上，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最后定格在谢怀蝶脸上，墨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温柔。
“小蝶，以后你就跟着知夏和阿姨，啊。”陈阿姨说着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愤怒，“要不是我听说了，我还真不知道……她竟然那么对过你。”
她曾经真心把谢怀蝶的母亲当作好闺蜜，如今想来只觉得不值，更是无法理解对方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对待自己的孩子。
谢怀蝶看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好，谢谢阿姨。”
这只是一句平常的感谢。但陈阿姨似乎觉得这称呼太生分，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更热切了些：“谢什么。阿姨找个时间，看看能不能把你的抚养权要过来。以后我养着你。”她顿了顿，看着谢怀蝶清澈的眼睛，试探着说，“所以……别叫我阿姨了，叫我——”
“咳咳，妈。”许知夏突然出声打断，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陈阿姨被打断，疑惑地转向儿子：“嗯？知夏，怎么了？感冒了？回家吃点药吗？”
“不是。”许知夏表情有点微妙的不自然，避开母亲探究的目光，坚持道，“就叫阿姨就行。”他耳根似乎有点泛红。
“你这孩子，”陈阿姨嗔怪地看了儿子一眼，“别这么见外嘛？叫妈怎么了？我听着高兴。”她又转向谢怀蝶，鼓励道，“来，小蝶，别听他的，叫一个试试？”
“不是，妈，真不行。”许知夏这次语气更坚决了些，甚至带着点难得的急切。
要是放在以前，凭着两人“哥哥弟弟”的关系，谢怀蝶叫他妈妈一声“妈”，他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欣慰。
但现在……他俩是男朋友关系啊！这要是真叫了妈，这辈分和关系岂不是彻底乱套了？光是想想那个画面，许知夏就觉得头皮发麻。
谢怀蝶看着许知夏难得露出这种近乎“窘迫”的样子，又看看陈阿姨热情又期待的脸，似乎隐约也明白了点什么，脸颊也跟着有点发热。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背包带子，小声但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谢谢阿姨。”
陈阿姨看着自家儿子异常坚决的态度，又看看谢怀蝶微红着脸低下头的样子，虽然有点失望，但也隐约察觉到了两个孩子之间似乎有种她还没完全理解的、新的默契和氛围。
她最终无奈地笑了笑，没再强求，转回身坐好。
车子平稳地驶入车流。许知夏悄悄松了口气，侧头看向窗外，只是耳根那抹红晕久久未散。
谢怀蝶抱着装有玩偶的背包，感受着车内温暖的气息，心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仿佛漂泊许久的小船，终于找到了第二个可以停靠的、充满善意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