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余作为体委,又是队里最有活力的那个,自然担起了临时队长的职责。他环视了一下队员,目光在繁若身上停顿了一下,考虑到她是队里唯一的女生,还是凑过去,带着点商量和照顾的语气问:
“繁姐,你要不……打个下手?或者选个相对简单点的位置?” 他试图安排得稳妥些。
但被称作“繁姐”的这位显然不吃这套。繁若身材高挑,一点不显瘦弱,眉宇间带着股飒爽劲儿,对这种明显带着“照顾”意味的分配十分不满。
繁若眉毛一挑,声音清亮,带着点不服气的挑衅:“嘿,祁余你什么意思?把我当成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女生了?我又不是没劲儿!” 她甚至挥了挥胳膊,做出一个展示肌肉(虽然并不明显)的动作,“信不信我1挑4,把你们几个都打趴下?”
祁余被她这豪言壮语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想上去捂她的嘴,压低声音急道:“繁姐!我的好姐姐!这话你当着校霸的面说……不太好吧?” 他眼神偷偷瞟向不远处慢悠悠走来的谢怀蝶。
“?那咋了?” 繁若一脸不以为意,声音反而更大了些,“那不都是人吗?怀蝶才不会介意这种事儿呢。” 她说着,还主动朝走近的谢怀蝶和许知夏用力挥了挥手,扬声喊道:“谢怀蝶!许知夏!你俩也太慢了,赶紧过来集合!”
繁若直接喊了谢怀蝶的大名,语气自然熟稔,没有丝毫畏惧。
远处的谢怀蝶确实听见了,但他此刻的注意力大半被身边这个“麻烦精”占据着。
许知夏自从看出他困得眼皮打架之后,那点“哥哥”的属性(或者说绿茶技能)又开始隐隐发作。
“要不要先在那边树下坐会儿,睡一会儿?” 许知夏指了指操场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这样强撑着打球,状态不好,也容易受伤。” 他理由充分。
“水杯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说着就要去接谢怀蝶手里那个随便拎着的矿泉水瓶。
谢怀蝶被他这连环的“关怀”弄得十分无奈,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语气带着点疲惫的嫌弃:“许知夏,你能不能消停会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说话?” 他印象里(或者说,他残存的、关于这学期初的印象里),这人明明是个闷葫芦。
许知夏面色不变,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那是你以为。” 潜台词是:我一直这样,只是你没发现\/不记得。他确实能在谢怀蝶面前,变得比在其他人面前“话多”那么一点点。
“懒得理你。” 谢怀蝶被他这句堵得没脾气,懒得再争辩,抬脚朝着繁若和祁余那边走去,“赶紧过去吧。”
“好。” 许知夏应道,迈步跟上,目光落在谢怀蝶略显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背影上,眼神微动。
30秒后两人终于归队,祁余松了口气。拍了拍手,开始分配位置,那架势还真有几分教练的模样。
“知夏,”他先看向最靠谱的那个,“你打后卫,你个子最高,眼神又好,抢断和远投就靠你了,绝对杠杠的!”
许知夏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祁余的视线转向谢怀蝶,咽了咽口水,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喊出名字:“谢怀蝶..你,呃…小前锋成吗?” 祁余语气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小心翼翼。
“啊?哦,行”谢怀蝶正强撑着几乎要合上的眼皮,闻言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比了个oK的手势,声音含糊。
祁余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谢天谢地,校霸今天看起来挺好说话。他几乎要暂时遗忘这位爷曾经是真敢动手打人的传闻了。
“那繁姐你……” 他刚转向繁若。
“我打中锋。”繁若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祁余看着她一脸“敢反驳试试”的表情,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行吧。那我打大前锋。学委,”他看向林言卿,“你也后卫,负责指挥策应,你脑子好,计算快,场上节奏交给你了。”
林言卿推了推眼镜,手里还攥着本英语词典,沉稳地点了点头:“行。”
“oK!分配完毕!那就开始吧,我去器材室拿篮球!” 祁余说着就要跑。
“哎哎哎,我正好跑跑热热身,我跟你一起去。” 繁若说完活动活动手腕儿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球场。
场上瞬间只剩下三个人。
林言卿已经找了个角落坐下,翻开了英语词典开始默记,那专注度让谢怀蝶在心里默默吐槽:可怕的学霸,篮球训练都不忘学习。
但显然,有人比林言卿更让谢怀蝶头疼。因为你一扭头就会看到......
许知夏又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胳膊,眉头微蹙,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你这样,真的行吗?” 他是真怕谢怀蝶打着打着直接当场“关机”睡过去。
看看!看看!又来了!那熟悉的绿茶味儿都快飘满整个操场了!
谢怀蝶烦躁地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瞪他:“许知夏,老子又不是瓷娃娃,一边呆着去,别在这儿碍事。” 他试图用不耐烦驱赶这份过度的关心。
然而,这话非但没起到驱逐效果,反而像是触发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许知夏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什么波澜,却莫名让谢怀蝶读出了一丝……被嫌弃的落寞和无声的控诉,仿佛在说:你又要把我推开吗?
谢怀蝶:“……”
谢怀蝶看着许知夏这副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骂人的话在舌尖滚了滚,最终还是颓然地咽了回去。
他发现自己对许知夏这种沉默的、带着点委屈的注视,完全没有抵抗力。
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爱盯着就盯着吧。
谢怀蝶不再理会许知夏,他转过身,胡乱地做了几个伸展动作,算是热身,只是那动作透着十足的敷衍和困倦。
许知夏看着他别别扭扭的背影,终于没再上前打扰,只是目光依旧如影随形地落在他身上。
那五分钟对谢怀蝶来说格外漫长。许知夏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落在他身上,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无法清醒,连带着四肢都感觉僵硬了几分。他只能胡乱地甩甩胳膊踢踢腿,试图驱散这种被“监视”的不自在感。
直到祁余和繁若抱着几个篮球,身后还跟着几个明显是别班学生的人跑回来,这令人窒息的盯梢才暂时结束。
“学委!别看你那词典了!起来打球了!”祁余冲着角落喊道,又转向谢怀蝶,语气依旧带着点小心翼翼,“呃…谢怀蝶,我看你拉伸得也差不多了吧?许知夏,你也过来,咱们准备开始了!”
几人聚拢过来。谢怀蝶抬起沉重的眼皮,扫了一眼祁余身后那几张陌生面孔,是隔壁班的。那几个人一看到谢怀蝶,脸色“唰”地就变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差点没当场抱成一团,仿佛看到的不是同学,而是什么索命的修罗。
谢怀蝶无语地撇了撇嘴,心里莫名有点烦躁:自己真的有这么吓人吗?他又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这时祁余开口解释道:“我刚刚差点忘了,光我们自己练没意思,正好碰上隔壁班也要训练,就借了他们几个人过来,咱们先打一场练习赛试试!”
隔壁班那几位听到“练习赛”三个字,脸上的恐惧更深了,其中一人颤巍巍地开口,声音都带着抖:“祁、祁余……我们在这儿,生命……生命危险不会受到威胁的吧?” 他们可是听过不少关于这位校霸的“光辉事迹”。
祁余一脸“你们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大手一挥:“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他是真忘了,或者说选择性忽略了谢怀蝶那一点就炸的脾气和曾经的战绩,此刻满心都是即将开始的球赛。
对面几人看着他这毫无说服力的保证,脸上写满了“我信你个鬼”,但来都来了,现在跑路好像更丢脸,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那……咱开始?”隔壁班另一个胆子稍大点的学生试探着问。
“行!来来来,都到中间来,站位站位!”祁余如同一个真正的指挥官,招呼着双方队员走向篮球场中央。
谢怀蝶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困意压下去几分,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小前锋的位置站定。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依旧如影随形,也能感觉到对面那几个对手投来的、混合着恐惧和警惕的视线。
这球打的……真是浑身不得劲。
裁判(由祁余临时兼任)一声哨响,篮球被抛向空中。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比赛开始了。
谢怀蝶站在小前锋的位置上,午后的困倦还没完全消散,只觉得脚下有些发飘。隔壁班的中锋率先触球,对方后卫立刻上前接应。
“回防!”祁余喊了一声,自己先卡住了内线位置。
隔壁班的进攻组织得比他们预想中要快。几次传导后,球到了底角一个无人盯防的队员手中,那人起身就投。
“篮板!”许知夏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清晰的指令。
祁余和繁若同时跃起,最终还是繁若凭借更出色的弹跳,硬生生从祁余和对方中锋之间把球拨了出来。球落下的方向并不明确,谢怀蝶和对方一名队员几乎同时冲了过去。
两人手臂交缠,都想把球控制住。谢怀蝶感到对方在发力拉拽,他几乎是本能地借助转体的动作,手臂猛地一拉一转,硬是把球从对方手里“抠”了出来。
“传出来!”林言卿在侧翼举手要求。
谢怀蝶把球传过去,自己则下意识地向前场跑去。他能感觉到许知夏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跟在了他侧后方。
隔壁班的防守阵型还没完全落好。林言卿看到内线的祁余被对方大前锋死死顶住,没有太好机会,便将球回给了弧顶的许知夏。
许知夏接球,并没有急于突破。他目光快速扫过全场,然后向着谢怀蝶的方向做了个手势。繁若心领神会,迅速从底线提上,结结实实地挡住了追防谢怀蝶的队员。
就这一下延误,谢怀蝶暂时摆脱了防守。许知夏的击地传球适时送到。谢怀蝶接球,面前一片开阔。他运了一步,在罚球线内一点的位置起身投篮。动作算不上标准,甚至有些僵硬,但球却在篮筐上颠了几下,最后还是掉了进去。
“好球!”祁余吼了一声。
“跑得不错。”许知夏经过谢怀蝶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
谢怀蝶没应声,只是喘着气,感觉胸腔里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跑动,还是别的什么。
轮到隔壁班进攻。他们的核心明显是那个身材壮硕的后卫。对方利用队友的掩护,连续变向,想突破许知夏的防守。
许知夏脚步移动很快,始终保持在对手面前。几次尝试未果,对方似乎有些急躁,做了一个幅度较大的体前变向,想强突底线。
就在球暴露的一瞬间,许知夏动了。他看准对手持球的空隙,右手如同电光石火般探出,用手指和指根部位精准地击向球的下侧。球脱离了对方控制,滚向一边。
谢怀蝶离得不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冲过去,倒地先把球捞到怀里,然后立刻寻找队友。他看到许知夏在偷球成功后已经第一时间启动,正向对方半场冲刺。谢怀蝶想也没想,用尽全力把球朝那个方向扔了过去。球传得有点高,但许知夏微微跃起,在空中接住球,顺势两大步跨出,轻盈地将球送入了篮筐。
整个反击快如闪电。
“这配合!”祁余在场下忍不住喊了出来。
隔壁班发底线球。他们的传球似乎变得有些犹豫,一次给内线的横传球意图过于明显。原本在弱侧防守的林言卿,突然屈膝降重心,单脚蹬地跃出,身体伸展,长臂一伸,硬是在传球路线上将球截了下来。他虽然抢断了球,但在对方立刻反抢的压迫下,显得有点慌乱,差点丢球。
“稳一下!稳一下!”祁余赶紧喊道。
林言卿把球传给上来接应的许知夏。许知夏运球到前场,做了个稳住节奏的手势。
夕阳的余晖此刻正浓,将整个球场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球员们奔跑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汗水在光影中闪烁。
随后的比赛,双方你来我往。繁若在内线利用力量强打得手;祁余也抢下了几个关键的前场篮板;谢怀蝶在一次防守中,学着许知夏的样子,尝试伸手干扰对方的运球,虽然没能直接断下,却也逼迫对方出现了失误;林言卿则在一次转换中,命中了一记无人看管的中投。
当然,失误也不少。有人运球砸到自己的脚,球飞出界外;有传接球配合失误;防守时会漏人,进攻时会蛮干。汗水浸湿了球衣,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差不多了,休息吧!”祁余看着天色,喊了一声。
大家陆续停下脚步,走到场边拿起水瓶和水杯,大口地补充水分。谢怀蝶直接坐到了场边的地上,背靠着篮球架,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只觉得浑身肌肉都在发烫、酸软。
许知夏拿起自己和谢怀蝶的水杯,走过去,将一个杯子递到他面前。
谢怀蝶抬眼看了看他,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微凉的水流过喉咙,缓解了那份燥热。
夕阳沉得更低了,天边布满绚丽的晚霞。操场上其他活动的人也渐渐稀少,喧闹声平息下来。
“还行吗?”许知夏在他旁边坐下,问道。
谢怀蝶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依旧闭着眼。他能感觉到许知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这一次,他似乎没那么排斥了。
远处传来祁余和繁若争论刚才某个球该不该传的声音,林言卿则在旁边认真地分析着战术。
谢怀蝶忽然觉得,偶尔这样动一动,好像……也不全是坏事。
风吹过,带着傍晚的凉意,吹干了少年们额上、颈间的汗水。这个傍晚,球场上跳跃奔跑的身影,篮球与地面撞击的声响,进球后短暂的欢呼,失误时懊恼的叹息,混合着汗水、喘息与夕阳的温度,共同构成了一幅名为青春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