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破旧的泰迪熊被古诚带回了佣人房,遵照叶鸾祎的命令,放在了床头。
它沉默地坐在那里,玻璃珠做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像一个无声的见证者,注视着这个可能与它渊源深厚的男人,也注视着这栋别墅里日益微妙的气氛。
接下来的几天,表面风平浪静。
叶鸾祎按部就班地处理律所事务,暗中推进对吴婉的反击计划。
同时,关于古诚身世的调查也在隐秘地进行。
她不再直接拿照片或旧物试探他,但观察得更细致入微。
她会在吩咐他做事时,刻意提及一些与古家产业相关的词汇;
会在夜晚他跪着为她按摩时,状似无意地哼起一首盛阳市流传很广的、据说曾是古家老夫人最爱的旧调。
古诚的反应始终如一。
温顺、恭敬,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
仿佛那些词汇和旋律于他而言,与世间其他任何声音并无不同。
他的表现完美得令人心惊,也令叶鸾祎心底那丝疑虑如同藤蔓,缠绕得越来越紧。
这天下午,叶鸾祎难得没有外出,在别墅的玻璃花房里修剪花草。
古诚安静地在一旁递送工具,打理她剪下的枝叶。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有种虚假的平和。
门铃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古诚放下手中的花枝:“小姐,我去看看!”
叶鸾祎点了点头,继续修剪着一株玫瑰的残枝,心思却已不在花上。
这个时间,会是谁?
片刻后,古诚回来了,脸色比平时略显凝重,步伐依旧沉稳,但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紧绷。
“小姐!”他微微躬身,“是古老先生来访,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古茗远?他亲自找到家里来了?
叶鸾祎修剪的动作顿住,指尖被玫瑰刺扎了一下,沁出一粒血珠。
她面不改色地将手指含入口中吮掉,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请他到客厅!”她放下剪刀,语气平静,仿佛来的只是一位寻常客人。
“是!”古诚转身去引客。
叶鸾祎慢慢踱步走出花房,来到客厅。
她看着古诚引导古茗远入座的背影,看着他颈后那片被她目光熨烫过无数次的皮肤,心中冷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古茗远坐在沙发上,姿态依旧雍容。
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他平日沉稳的形象略有出入。
他的目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追随着古诚移动。
直到古诚奉上茶水,准备像往常一样退到叶鸾祎身后侍立时,古茗远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叶律师!”他看向叶鸾祎,语气尽量保持平和。
但眼神里的迫切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恕我冒昧打扰!
今日前来,是有一件私事,想与您确认!”
叶鸾祎优雅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动声色:“古老先生请讲!”
古茗远的呼吸似乎滞了一下,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垂手立在叶鸾祎侧后方的古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位古诚先生……能否让我看看他的……左边耳后?”
此言一出,客厅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古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但他依旧维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没有抬头,也没有任何动作。
仿佛古茗远说的话与他无关。
他的命运,只掌握在坐在主位上的那个女人手中。
叶鸾祎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当当,她抬起眼,看向古茗远,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不悦:
“古老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我的管家,似乎没有义务向您展示他身体的任何部位。”
她的语气带着护短的冷意。
古茗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
但他显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急切地解释道:
“叶律师,请你理解!我并非有意冒犯!
只是……只是古诚先生,与我失踪多年的儿子古喆,容貌实在过于相似!
我儿子古喆左耳后,有一小块红色的、形似蝴蝶的胎记!我只需要确认一下,只要看一眼!”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目光灼灼地盯着古诚。
那里面混合着希冀、恐惧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渴望。
蝴蝶胎记?
叶鸾祎的心猛地一沉。她从未注意过古诚耳后是否有胎记。
她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但强大的自制力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这个动作。
不能慌,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她放下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成功地将古茗远灼热的视线,吸引回自己身上。
“古老先生!”叶鸾祎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理解您寻子心切。但仅凭容貌相似,就贸然上门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是否太过草率?
古诚是我的私人管家,他跟在我身边已久,身世清白!
您这样,会给他造成困扰,也让我很为难!”
她的话滴水不漏,既表达了理解,又坚决地维护了自己(或者说,维护了自己对古诚的所有权),将古茗远置于一个理亏的位置。
古茗远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脸色变幻。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的古诚,又看了看态度强硬的叶鸾祎,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以如愿。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叶律师,是我唐突了!”他放缓了语气,但眼神依旧执着,“但我绝不会认错。
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等,也可以通过更正式的途径……!”
“古老先生,”叶鸾祎打断他,站起身,送客的意味十分明显。
“我想我们今天不适合再谈下去了,您请回吧!
至于古诚,”她侧头,目光淡淡地扫过古诚,“他只会是我的管家!”
这句话,像是宣告,也像是警告。
古茗远深深地看了叶鸾祎一眼,又无比眷念地看了古诚一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最终,他还是维持着风度,起身告辞。
古诚依礼将他送到门口。
关上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客厅里只剩下叶鸾祎和古诚两人。
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短暂交锋的紧张感。
叶鸾祎没有立刻说话,她转过身,一步步走到古诚面前。
古诚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叶鸾祎伸出手,没有像往常那样命令他跪下。
而是直接用手,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拨开了他左边耳后的碎发。
灯光下,他耳后的皮肤光洁,并没有什么红色的蝴蝶胎记。
叶鸾祎盯着那片皮肤看了几秒,然后缓缓收回手。
心中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一丝极淡的失望?
“没有胎记。”她陈述道,声音平静无波。
古诚这才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后怕:“小姐,我……!”
“他认错人了!”叶鸾祎打断他,语气笃定,仿佛在说服他,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伸出手,指尖拂过他颈间的项圈,动作带着一种重新确认归属感的意味,“你只是古诚,我的古诚!”
古诚顺从地低下头,轻声道:“是,我只是小姐的古诚!”
然而,在低头的瞬间,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光芒。
没有胎记……吗?
叶鸾祎看着他温顺的头顶,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
反而因为古茗远这突如其来的、笃定的认亲,变得更加浓重和扑朔迷离。
古茗远那样的人,会仅仅因为容貌相似就如此失态吗?
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而古诚……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