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手腕传来，能量手铐发出极轻微的嗡鸣，不仅锁住了行动，似乎还隐隐压制着她的精神。林曦被两名士兵几乎是“请”上了那艘线条流畅、透着肃杀之气的星际战舰——夜影号。
通道内的光线冷白而均匀，映照着纤尘不染的合金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经过严格过滤后的、带着淡淡臭氧味的气息，与她那个充斥着机油和烟火气的小店天差地别。
“喂，轻点行不行？这手铐很贵的……呃，我是说，很勒手腕。”林曦试图活动一下胳膊，换来士兵更用力的钳制。
她被带进一间四壁空荡、只有一张固定金属椅的房间。与其说是询问室，不如说是禁闭间。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滑拢关闭，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声音。绝对的寂静压了下来。
林曦的心跳开始加速。她试图去感知周围那些熟悉的、流淌的能量纹路——那是她从小到大依赖的、比视觉更可靠的“第二世界”。但能量手铐像一层隔膜，让她的感知变得模糊而迟滞。
“该死……”她低骂一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量着这个无处可逃的金属盒子。
并没让她等太久，门再次打开。顾夜珩走了进来。他脱掉了披风，只穿着军装常服，但肩章依旧醒目。他手里拿着那个之前展示过她“罪证”的数据板。
门在他身后关闭。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名字。”他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
“莉莉丝……”林曦下意识地沿用之前的假名。
“林曦。”顾夜珩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用数据板敲了敲掌心，“你的基因Id和在联邦边缘星户籍系统里的记录，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吗？或者，聊聊你那位‘灰烬’叛军里的老朋友，代号‘鼹鼠’的哈克·伦森？”
林曦的瞳孔微微收缩。哈克？那个三年前在她店里赊账买了两瓶劣质朗姆酒，最后用一把破旧激光枪抵债的破烂佣兵？他是叛军？
“长官，”她扯出一个假笑，“您说的这个人，我可能有点印象……但你说他是叛军？不可能！他顶多就是个喝醉了喜欢吹牛、偶尔干点小偷小摸的破烂佣兵！他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2077年3月，他向你提供了‘黑曜石’空间站的守卫换班时间表。同年7月，你帮他处理过来路不明的医疗物资。上个月，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共监控里，是进入了你的小店，停留了37分钟。”顾夜珩语速平稳，抛出一条条看似确凿的证据，“在他消失后48小时，‘灰烬’袭击了联邦的一处后勤中转站，行动时间精准地利用了守卫换防的间隙。”
林曦听得目瞪口呆，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这都什么跟什么？那次换班表是哈克喝多了吹嘘自己哪里都去过，她当故事听来着！医疗物资是他自己受伤了来买消炎凝胶！上个月……上个月他是来求她占卜，看他暗恋的酒吧女招待会不会接受他的表白！
这都能扯上关系？！联邦情报部门的人是靠脑补办案的吗？
“不是……长官！这完全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林曦急得想站起来，又被能量手铐拉了回去，“他那次是来……”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再次响起，但不同于空间站那种广域警报，这是夜影号内部尖锐的战术警报！
红色的警示灯在房间顶端旋转闪烁。
顾夜珩的通讯器立刻响起，传来一个急促紧张的声音：“报告指挥官！我们已按预定路径切入小行星带，但遭遇了未预测到的超密集陨石群！风暴干扰了我们的高精度扫描，自动规避系统过载！三号、七号推进器外侧护甲受损！”
几乎同时，舰体猛地一阵剧烈摇晃，仿佛被巨人的拳头砸中！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隐约传来。
林曦猝不及防，连同她坐着的那张固定椅一起向后翻倒！
“哎啊！”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一只强有力手臂猛地揽住了她的腰，在她摔倒前将她一把拽了回来。惯性让她一头撞进一个坚硬温热的胸膛，鼻尖瞬间充斥着他军装上冷冽的清洁剂味道和一丝极淡的、如同雪松般的气息。
顾夜珩稳如磐石，甚至另一只手中的数据板都没掉。他松开她，仿佛只是扶正一件物品，眉头紧锁地对着通讯器：“切换手动操控，把规避权限接驳到指挥席。立刻汇报损伤情况！”
“手动操控已切换！但能见度太差，陨石密度太大，计算机算力跟不上实时变化！损伤轻微，但继续下去……”
又是一次更猛烈的撞击！整个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灯光疯狂闪烁，房间内的重力模拟系统似乎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林曦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唯一稳固的东西——顾夜珩的手臂。她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绷紧。
混乱中，那些被手铐抑制的能量纹路感知，因为剧烈的能量冲击和她的情绪波动，再次变得清晰了一点。她仿佛能“看到”窗外无数代表陨石的混乱光点，以及夜影号笨拙闪避的轨迹。
“右满舵！立刻！”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一种源自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她，“不是计算出来的那个空档！是右边那个更小的、看起来不可能的缝隙！快！”
顾夜珩猛地低头看向她。她的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正惊恐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仿佛能穿透金属看到外面的险象环生。
通讯那头的驾驶员显然也听到了这声匪夷所思的指令，愣了一下：“指挥官？右满舵？那里的扫描显示是实心岩体……”
“执行！”顾夜珩没有任何犹豫，厉声下令。他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住林曦，里面翻涌着震惊、怀疑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
“是！”军人的天职是服从。
夜影号发出一阵巨大的引擎轰鸣，猛地向右急转！舰体结构在极限压力下发出抗议的巨响。
林曦感觉自己快要被甩出去了，死死闭着眼，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顾夜珩的军装布料里。
几秒钟后，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舰体反而变得平稳了一些，只有零星的小碎石刮擦外壳的声音。
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驾驶员劫后余生、充满难以置信的惊呼：“穿…穿过去了！报告指挥官！我们穿过了那个陨石群！刚才那个扫描盲区后面真的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这…这怎么可能？！”
顾夜珩没有回应下属的惊呼。警报声渐弱，红色的警示灯也停止了旋转，只剩下正常的照明光。
狭小的禁闭室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女孩身体的微微颤抖，以及她抓着自己手臂的力度。
林曦缓缓睁开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探究意味更浓的眼眸。她猛地松开手，像被烫到一样向后缩去，差点又从椅子上滑下去。
“我……我就是……瞎蒙的……”她声音发虚，脸色苍白地解释，心里已经把多嘴的自己骂了一万遍。
顾夜珩缓缓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被她抓出褶皱的袖口。他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平静的数据板，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林曦。
他之前所有的怀疑和审问，似乎都被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彻底推翻，或者引向了一个更离奇的方向。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比之前的警报更让人窒息。
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瞎蒙的？”
他向前微微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他冰冷的视线几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林曦小姐，”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