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唯一能出去的道路远远比预想的更为险恶。
所谓的“路”,不过是依着深不见底的“蛇盘涧”一侧嶙峋山体,由无数年风化崩塌的碎石勉强堆积出的、时断时续的狭窄通道。下方是翻涌着灰白色毒瘴雾气的深渊,腥甜中带着腐败的气息,闻之令人头晕目眩。上方是突兀狰狞、仿佛随时会砸落的黑色悬岩。
在这样的山体环境中,机关马车精妙的悬浮系统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价值。只见它的轮毂紧紧贴着陡峭的岩壁或狭窄的石棱,符文流转,稳稳吸附,避免了车轮打滑,从而坠崖的致命危险。
苏玉衡全神贯注操控着马车,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一次转弯,每一次通过仅容车身勉强挤过的岩缝,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
小白狐蹲在苏玉衡肩头,眼睛警惕地扫视着下方翻腾的毒瘴和上方幽暗的岩隙,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的警示呜噜声。
“左转!贴紧内壁!前面是‘一线天’!”王伯紧盯着前方,嘶声提醒。那是一道如同被巨斧劈开的狭窄岩隙,仅容马车堪堪通过,两侧岩壁湿滑,布满暗绿色的苔藓。
苏玉衡屏住呼吸,将操控杆缓缓推向左满舵。马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小心翼翼地挤入那道阴森的石缝。光线骤然昏暗,只有操控圆盘和轮毂上流转的符文幽光映照着湿漉漉的岩壁。萧景珩手握剑柄,时刻警惕着头顶和两侧,防备着任何可能的突袭。
“呜——!”小白狐突然朝着前方岩隙出口的方向发出尖锐嘶鸣!
几乎同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从前方传来!只见出口处,密密麻麻、大如拳头、背上花纹如同人面的黑红色毒蛛,如同潮水般从岩壁缝隙涌出,瞬间爬满了前方的狭窄通道!它们口器开合,喷吐着丝丝带着甜腥气的毒雾,幽绿的眼珠死死盯着闯入的马车!
“赤背鬼面蛛!”王伯骇然变色,“毒得很!喷的雾沾上皮肉就烂!”
“冲过去!”萧景珩厉喝,长剑瞬间出鞘半尺,寒光凛冽。
苏玉衡见状也是眼神一凝,猛地将操控杆向前推到底!同时,她另一只手拍向操控圆盘旁一个不起眼的凸起符文!
“嗡——!”
马车底盘中央,一个碗口大小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一股强劲的、带着高频震荡的无形气浪猛地向前喷发!如同平地刮起一阵罡风!
“嗤嗤嗤——!”
距离马车最近的数只赤背鬼面蛛如同被无形的气锤砸中,瞬间甲壳爆裂,汁液横飞!喷吐的毒雾也被这股冲击波狠狠吹散!蛛群顿时大乱,纷纷嘶鸣着,朝着马车冲来的同时,口中也吐出大量蛛丝和毒雾!
激活符文的马车毫不停留,速度飞快地碾过满地狼藉的蛛尸,车身符文光芒流转,不仅将试图爬上轮毂的毒蛛震落,还在车外形成一道风障,将那些毒雾和蛛丝尽数吹散、吹乱。就这样,车体呼啸着,险之又险地冲出这狭窄阴森的“一线天”!
当刺目的天光骤然涌入视野,前方,地势豁然开朗,连绵起伏的黑色山峦终于到了尽头。远处,已能看到稀疏的耐旱灌木和开阔平坦、覆盖着浅黄色沙砾的大地!
“出来了!”王伯激动地狠狠一捶车辕,牵动腿伤,疼得龇牙咧嘴,眼中却满是狂喜。
苏玉衡也是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黑风岭轮廓,心有余悸。萧景珩默默收剑回鞘,望向西北方的目光深沉凝重,他知道,以国师和太子的为人,这一路走来的,不管是野狐驿、古潼寨、鬼哭沙,还是这黑风岭,都只是险途的前菜,越靠近云中城,风暴越大!
就在苏玉衡驾驭的机关马车冲出黑风岭,碾过最后一片碎石坡,驶入相对平坦的戈壁浅滩之时,后方高耸的“一线天”隘口处,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正狂奔而至!
来人不是追兵,正是从古潼寨赶来的黎阳。只见他裹着面巾,死死护住口鼻,只留一双疲惫不堪的眼睛在外,浑身沾满沙土,衣服上满是腐蚀的痕迹,显然是不眠不休一路追赶。
在他赶到鹰喙岩发现那里的惨状后,黎阳就顿感不妙,随即赶忙按照手册中记载的一条通向黑风岭外的小路驶去——正是苏玉衡一行走的这条蛇盘涧。
此刻他猛地勒住缰绳,骆驼在隘口处扬起前蹄,发出粗重的喘息。他死死盯着下方戈壁滩上,那辆闪烁着符文微光、正迅速变成一个黑点的机关马车。
“还是…晚了一步!”黎阳看着马车逐渐远去的影子,一拳狠狠砸在身旁冰冷的黑岩上,眼中满是焦灼与不甘。随即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周围嶙峋的巨石,突然翻身下驼,冲到一块最为高大醒目的黑色风蚀岩柱下。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棉衣的下摆,用匕首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奋力将这片深蓝色的布条系在岩柱顶端一个尖锐的石棱上!
布条在干燥凛冽的戈壁风中猎猎飞舞,像一面绝望而执拗的信号旗。黎阳翻身上驼,再次狠狠一夹驼腹,“驾!”时间紧迫,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在他们踏入云中驿那致命陷阱前,追上!
苏玉衡并不知道此刻黎阳正在身后追赶,在他们走出黑风岭后,机关马车在荒凉的戈壁上安然无恙地行驶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马车周围尽是单调的景致——无尽的黄沙、低矮的沙丘、偶尔出现的风蚀怪石,唯有时不时呼啸而过的风声作伴。
第四日清晨,当第一缕炽热的阳光刺破地平线,将天地染成一片朦胧的金红时,前方视野的尽头,一片令人窒息的奇景,如同海市蜃楼般,撞入了所有人的眼帘——那是一片高耸入云的赤红色巨大山体!
只见山体仿佛被无形的巨手从中劈开,形成了一道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恐怖峡谷——断云渊!而就在这深渊之上,在那几乎垂直的万丈绝壁之间,一座不可思议的“驿站”,如同神迹般悬空而建!
正是“云中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