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砚舟将“向阳”二字郑重写下,与“守护微光”并列。这不再仅仅是情感的寄托,更成为了他行动的信条。他意识到,纯粹以恶制恶、在阴影中缠斗,或许能赢得一时喘息,却可能最终被黑暗吞噬,背离他想守护的初衷。他需要一种更聪明、更干净,同时也更具毁灭性的方式。
他将从“夜枭”处获取的、关于段父涉嫌向国内实权人物利益输送的敏感信息,进行了更深度的处理。他没有选择直接匿名举报,那无异于引火烧身,且容易在复杂的权力网络中石沉大海或被反噬。相反,他通过母亲留下的一条极其隐秘的、与某位国内资深财经调查记者相关的渠道,将一些经过精心裁剪、抹去所有自身痕迹、但核心指向明确且附有部分关键证据链的“材料”,以一种看似偶然的方式,“递”到了对方面前。
这位记者以调查深入、背景深厚着称。段砚舟相信,对于这样一枚“重磅炸弹”,真正的专业人士知道该如何利用,并能最大限度地引发监管和舆论的关注。这就像在深水中投入一颗石子,波纹会自行扩散,而他,隐藏在无声的岸上。
同时,他调整了对段父商业对手的“资助”策略。他不再提供泛泛的“黑料”,而是通过罗宾,极其谨慎地、以第三方咨询建议的形式,点出段父海外某个关键项目中,一个利用规则漏洞、可能引发重大国际诉讼和法律制裁的致命缺陷。他要借力打力,让段父的敌人,在自身利益的驱动下,发起更精准、更专业的攻击。
做完这一切,段砚舟强迫自己暂时从这纷繁的棋局中抽离。他接受了温雨慈“心里有小太阳”的说法,开始有意识地寻找能滋养这抹阳光的事情。他会在连续用脑几个小时后,走到窗边,认真看看窗外的阳光,拍一张照片发给她,附言:“这里的阳光,没有你形容的橘子甜。”他会在深夜疲惫时,听她分享的每一首音乐,让舒缓的音符洗涤紧绷的神经。
他的变化细微,却逃不过温雨慈的感觉。她欣喜于他语气中偶尔恢复的鲜活,哪怕只是短短一瞬。她开始更多地分享自己生活中的小确幸,一朵形状奇特的云,一只赖在小区门口撒娇的流浪猫,一次成功的蛋糕烘焙……她用这些琐碎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片段,为他搭建了一个远离硝烟的精神避风港。
然而,风暴从未停歇。
清晨还在睡梦中的段砚舟被蒋律师的电话惊醒,他再次带来紧迫消息:“m国法院驳回了对方暂时冻结信托基金的申请!理由是证据不足,且对你‘心智不成熟’的指控与提交的证明材料严重不符。这是一个重大胜利,少爷!”
段砚舟松了口气,但并未放松警惕:“国内那边呢?”
“遗产来源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对方提供的‘证据’破绽越来越多。但是……”蒋律师语气转为凝重,“你父亲似乎恼羞成怒了。我们收到风声,他可能……在考虑更极端的方式。”
几乎与此同时,“夜枭”发来紧急警报:“检测到针对你常用网络Ip的异常探测行为,手段专业,带有明显的入侵意图。来源经过多层跳板,但初步分析,与一个活跃于灰色地带的商业情报组织有关联,该组织疑似与一个叫‘罗杰斯’的人有合作。”
罗杰斯!父亲果然动用了这张牌。段砚舟眼神一冷。这意味着,斗争已经从商业法律层面,彻底转向了线下,涉及人身安全和隐私侵犯。
他立刻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安全预案:更换了所有重要账户的密码,启用了物理密钥,他走下床,缓步移动到客厅中央,环顾这个罗宾临时安排的“家”,感觉它突然变得像一座透明的堡垒,危机四伏。那种被窥视、被觊觎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脊背。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段砚舟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这个时间段,就算有人来访公寓楼下的安保也会提前通知。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耳麦的白人男子,神色冷峻,身形健硕。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
“段先生,”为首那人开口,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我们是大厦新增派的安保巡查人员,需要进行例行安全检测,请配合开门。”
段砚舟心中警铃大作。新增派的?他从未接到过通知。而且,所谓的“安全检测”需要在这种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由这样两个明显不像普通保安的人来进行?
这分明是罗杰斯的人,想借故闯入他的私人空间,要么安装监听监视设备,要么直接寻找他们想要的“证据”!
他大脑飞速运转。强硬拒绝,可能会引发冲突,对方既然敢来,必然有所准备。假装配合?风险更大,一旦放他们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想起母亲留下的关系网中,有一位代号“堡垒”的私人安全顾问,据说擅长处理此类“特殊状况”。他迅速用备用手机发出了一个预设的求救信号。
然后,他对着门外,用镇定而疏离的语气回答:“抱歉,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新增安保巡查的通知。请你们先与大厦物业管理处核实,并提供正式文件。在确认你们的身份和权限之前,我不会开门。”
门外的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强硬且程序正确地对峙。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换着信息。
“段先生,这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另一人试图劝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
“我的安全由我自己负责。”段砚舟打断他,声音冷了下去,“请立刻离开,否则我将视为非法入侵并报警处理。”他故意提高了音量,确保声音能被可能的录音设备捕捉到。
僵持。空气仿佛凝固。
几秒钟后,段砚舟的手机震动,一条来自“堡垒”的加密信息弹出:“已处理。三十秒内,大厦正规安保人员会到达你所在楼层。”
果然,不到半分钟,电梯叮咚一声响,两名穿着熟悉制服的物业保安快步走来,脸上带着疑惑和紧张。
“段先生,怎么回事?这两位是……”保安看向那两名不速之客。
那两名西装男子见势不妙,立刻收敛了气势,为首那人勉强笑了笑:“误会,我们可能搞错了楼层。打扰了。”说完,便迅速转身,与同伴一起快步走向电梯离开,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段砚舟隔着门板,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打开门,向赶来的物业保安简单解释了几句,表示感谢,并强调以后任何人员到访必须提前经过他本人确认。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段砚舟缓缓滑坐在地上,父亲的威胁如此具象化,直接触及到了他的物理安全边界。这不再是文件上的博弈,而是真实的、带着硝烟味的对抗。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点开温雨慈的对话框。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却落在了那个加密笔记应用上。他需要记录下刚才发生的一切细节,分析对方的行动模式,评估“堡垒”的应对效率。
他不能把这份刚刚经历的、带着血腥气的恐惧传递给她。他的“微光”需要的是纯净的守护,而不是被他的黑暗所沾染。
他埋头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记录着,冷静得如同在分析一场与己无关的战术推演。只有偶尔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罗杰斯的这次试探失败,绝不会是结束。这更像是一个信号,宣告着更猛烈、更无所顾忌的攻击,即将到来。
他必须更快,更狠,也更谨慎。在下一波风暴来临之前,他需要找到那个能一锤定音,彻底扭转局面的……决胜点。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电脑屏幕上,那个关于利益输送的、尚未完全打出的终极筹码。是时候,推动那枚由调查记者执子的棋子,在更大的棋盘上,落下真正改变战局的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