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丹塔后山的密道出口已被腐叶覆盖。
秦尘的靴底碾过潮湿的苔藓,每一步都压得枯枝发出细碎的响。
他怀中的苏清漪像片被暴雨打湿的蝶,体温烫得惊人,额角的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进衣领,在他玄色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
撑住。他喉结滚动,指尖雷光微颤。
太乙青木雷的青芒从掌心渗出,沿着苏清漪的后颈没入,在她经脉里织成细密的光网——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温和的续命之法。
前世雷尊的神魂在识海翻涌,他分明记得,百年前在神霄大陆,他曾用同样的雷为濒死的弟子续过七日生机。
可那时的弟子伤在刀下,而苏清漪......他低头看着她眉心若隐若现的金纹,那是黑楼暗探用青铜铃抽魂时留下的烙痕。
咳——苏清漪突然抽搐,口中溢出一缕黑血。
秦尘的心跳漏了半拍,雷劲不受控地暴涨,震得周围三丈内的灌木簌簌发抖。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在抖,抖得几乎抱不稳她。别怕。他贴着她的耳轻声说,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不会再让你被烧一次。
山风卷着丹塔方向的喧嚣撞进林子里。
激进派长老的怒吼穿透晨雾:那小子用邪术操控圣女!
必须屠了他满门!保守派的反驳更显尖锐:监察阁的探魂镜为何没照出他的异常?
难道黑楼的手已经伸到东玄了?秦尘攥紧苏清漪染血的衣袖,指节发白——他早该想到,丹塔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可此刻这些争执于他而言,不过是催命的鼓点。
秦尘!
一道身影从树顶跃下,行囊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凌炎的执法环不见了,腰间只剩半截断裂的令牌,切口处还沾着丹塔特有的朱漆。
他喘着粗气,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我查了丹塔的秘典。他掀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淡金色的印记,历代圣女仪式后,都会在梦中呢喃同一个词——。他弯腰抓起行囊,将断令拍在秦尘脚边,你们要去西荒,我也去。
秦尘抬头看他。
这个月前还板着脸训斥他离圣女三步外的执法弟子,此刻眼底的灼热比丹塔地心火更烈。
他忽然想起昨夜在祭坛,凌炎举着剑挡在他和追兵之间的模样——原来有些人的转变,早就在血与火里埋下了根。
秦尘应得干脆。
他将苏清漪往怀里拢了拢,但你得先学会用雷。
等等。
枯枝断裂的声音从林深处传来。
丹心婆婆拄着青铜拐,每一步都在地上敲出浅坑。
她的灰布裙沾着草屑,却将怀中的焦黑铜匣擦得发亮:秦素衣的东西,该还给秦家后人了。铜匣打开时,有火星从匣缝窜出,在半空凝成七道红线——正是西荒核心的隐秘路径图。
每道红线末端都刻着血字:有去无回。
你可知雷母为何选东玄女子为容器?婆婆的目光像刀,割开秦尘的伪装,建木之心血里的生机,能让她们承受凝视而不疯。她伸手抚过苏清漪眉心的金纹,你怀里的姑娘,是东玄最后的盾牌。
秦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神霄大陆的雷尊殿里,他曾见过古籍记载:雷母择器,需得木灵之体。
原来苏清漪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对抗西荒天命的局。
他低头看着她睫毛轻颤的模样,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
当夜,秦尘在古树下铺开从祭坛顺来的泪晶丹残片。
都天神火雷在掌心跃动,将残片熔成金液,与西荒眼三字的雷纹缠绕。
他的神魂沉入雷海,前世破碎的记忆与今生的线索在识海碰撞——西荒火山群不是自然形成的,是远古雷族封印雷祖之眼的牢笼;祭坛下的金血池,是监视诸域的天命之瞳;那柄插在祭坛上的雷霆枪,竟是他前世陨落时破碎的本命器!
它在召唤我。秦尘喃喃,指尖抚过雷纹簪的裂痕。
簪身突然震颤,十二道玄雷在他四周显化:紫霄神雷裂空,戊土麒麟雷筑墙,都天神火雷燃成赤链。
他站在雷阵中央,声音混着雷音炸响:你们用契约绑她,用记忆烧她,用宿命压她......可你们忘了——我是雷尊转世!
雷光冲霄,震碎方圆十里的枯木。
一道由雷纹勾勒的路径在虚空中浮现,直指西荒腹地。
凌炎仰头望着那道雷路,喉结动了动:这就是......火途?
是破局之路。秦尘将苏清漪背在背上,雷纹在脚下凝成雷桥,明日黎明启程。
第二日破晓,三人刚走出古林,便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
丹塔执法队的旗号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为首的大长老举着追魂幡,声如洪钟:逆徒秦尘,束手就擒!
秦尘脚步未停。
他回头望了眼丹塔方向,只见崖边立着个佝偻的身影——是丹心婆婆。
她手中捧着那朵早已枯萎的血蕊花,轻轻撒向风中。
花瓣飘散的刹那,空中似有低语回荡:......信者不死。
西荒最深处,火山口突然喷发紫焰。
地底下传来冰冷的机械音,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程序被唤醒:检测到主魂波动......火狱迎归程序,启动倒计时——七日。
西荒边界的黄沙在晨风中翻涌,热浪扭曲着远处的地平线。
秦尘背着昏迷的苏清漪,雷纹在脚底跃动。
凌炎握紧断令跟在身侧,行囊里的火途遗图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前方的沙海尽头,一座被紫焰笼罩的火山若隐若现,像只睁开的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