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网之外的紫色电弧仍在疯狂撞击,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由雷霆枪炸出的银紫屏障。
雷水天幕如退潮的海浪般层层消散,露出被战火灼烧得千疮百孔的台海——焦黑的礁石上嵌着半截断裂的海妖鳞甲,碎成星芒的冰晶还在半空缓缓坠落,远处悬浮的雷柱有三根已经坍塌,压垮了半座海族祭坛。
秦尘盘坐在最大的那方礁石上,脊背佝偻如折了腰的苍松。
他的衣襟浸透黑血,左胸处还插着半片龙鳞残刃,每呼吸一次,伤口便渗出一串血泡。
但他的掌心浮着一团幽绿雷光,正是太乙青木雷。
这缕最温和的玄雷如活物般钻入他的经脉,所过之处,断裂的筋脉开始抽丝剥茧般重组,碎成渣的骨茬发出细密的声。
咳......他突然呛出一口血沫,指节深深掐进礁石,指缝里渗出的血珠落在焦土上,竟滋啦一声腾起青烟。
识海里的记忆碎片又涌了上来——紫霄神殿的汉白玉台阶上,他曾亲手为女子簪上青玉簪;雷池翻涌的黑浪中,那道背影跪坐了七日七夜,发间玉簪碎成三截;还有老仆颤抖的手扯着他的衣角,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呜咽:少主,秦无妄......秦无妄他......
你是谁?他低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破碎的尖锐,对着识海深处吼道。
识海中心,那团原本蜷缩如卵的吞噬祖雷雏体突然展开,露出蛛网状的雷光纹路:我是......你丢掉的那一半。声音沙哑,像是两块雷石在摩擦。
秦尘的瞳孔骤缩,指尖的太乙青木雷险些溃散。
他猛地抬头,正撞进墨三十急促的脚步声里。
大人!抄录师的玄色衣袍沾着雷灰,发冠歪斜,手里攥着块发光的符文玉板,雷网捕捉到加密波频!他喘得厉害,喉结上下滚动,源头不在雷星,在东玄域秦家祖地——就是您重生那处!
秦尘的睫毛颤了颤,撑着礁石站起。
他腰间的雷霆枪突然嗡鸣,枪尖直指东南方,像是被什么力量牵引。
接过玉板的瞬间,他的掌心传来熟悉的震颤——那波动里缠着太乙青木雷的清灵,却又裹着一层腐臭的咒印,像极了用活人生祭时的血气。
他们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布局了?他的声音沉得像压在海底的玄铁,指腹缓缓划过玉板上跳动的符文,连重生之地都选好了。
大人快看!水魅姬的惊呼从雷网边缘传来。
这位南洋域的螺女守护者此刻跪坐在地,葱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静音螺贴在耳侧,螺身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她的银发无风自动,眼尾的泪痣被雷光映得发红:里面有声音......不是机器,是人在哭喊!她突然捂住嘴,螺身地裂开道缝,别让它醒来......还有个名字——秦无妄
秦无妄!
这个名字像一记重锤砸在秦尘心口。
他踉跄半步,扶住身边的雷柱,前世记忆如潮水倒灌:飞升前夜,老仆浑身是血地撞开殿门,膝盖在青石板上磨出两条血痕:少主,莫要执着轮回之术,否则魂魄必裂......您本就是秦无妄的一缕残念啊!
他又咳出一口血,染在雷柱上,却奇异地没有腐蚀出坑洞。
雷柱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像是某种回应。
雷主!雷吼王的声如洪钟,震得四周碎冰簌簌坠落。
这位海族巨擘站在坍塌的祭坛上,身后跟着十二位海妖首领,个个遍体鳞伤却目光灼灼,从今日起,南洋奉您为共主,建,护四域!
海妖们齐刷刷单膝跪地,鳞甲相撞的脆响连成一片。
秦尘望着那片低垂的头颅,忽然想起前世雷尊殿外跪了三天三夜的百姓——他们举着香烛,求他降下神雷惩戒贪官,可最后,他的神雷却劈在了自己背上。
我不是神,也不要做王。他伸手接住一片尚未消散的雷蝶,蝶翼上的蓝光映得他眼尾发红,我要的,是一个能让蝼蚁也能抬头看天的世界。
他指尖腾起都天神火雷,雷蝶在掌心化作银紫火苗:真正的盟约,不用血契,用信任。
火苗升腾的刹那,所有海妖的眼睛都亮了。
雷吼王重重捶了捶胸口,震得胸前的鱼骨项链叮当作响:雷主的火不灭,雷盟的旗不倒!
夜来得极快。
雷雾散后,台海的月光像碎银般撒在礁石上。
秦尘独自坐在崖边,面前架着座青铜熔炉,炉中燃烧的是雷心凤凰的羽翎——这是水魅姬用静音螺从雷渊深处换回来的疗伤圣物。
嗤——羽翎刚触到炉口便腾起金红火焰,雷髓如蜜般滴落。
秦尘闭目引动戊土麒麟雷,在身周布下防御壁垒。
可就在羽烬即将燃尽的刹那,壁垒突然震颤,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咽喉。
又是那监视波动。他冷笑,眼尾的血痕还未干,既然想看,我便给你看个够。
他指尖点在眉心,一缕虚假的记忆被抽离——前世的雷尊殿、背叛的红颜、碎裂的神劫,通通被揉成一团,顺着波动的方向抛了出去。
千里外的黑塔顶层,黑楼残影攥着青铜片的手在发抖。
青铜片上的数据流突然扭曲成乱码,他猛地将阵盘砸在地上,碎玉飞溅:他骗我......但他确实快想起来了!
他踉跄着扑向墙角的玄铁箱,箱中沉睡着九枚刻满咒印的骨签。
抽出最中央那枚时,骨签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血书:神降容器,苏醒。
让真正的秦无妄回来,亲手掐灭这团不该存在的火!他的嘶吼撞在石壁上,震落了梁上的蛛网。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绵长的闷响。
沉睡万年的金色棺椁缓缓开启,棺盖与石壁摩擦的声响,像极了某种远古巨兽的哈欠。
东玄域边境。
秦尘站在界碑前,风沙卷着焦味扑面而来。
他望着远处被雷火灼烧得寸草不生的山脉,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那里,是秦家祖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