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湖水波翻涌,将秦尘的身影揉碎又重组。
他抱着紫色雷核浮出水面时,喉间腥甜直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碎冰——左胸的雷心晶体正发出细密的裂响,每跳动一次,裂痕便如蛇信般往四周窜一寸。
掌中的雷核却烫得惊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波动在掌心纠缠:一种是炽烈到近乎暴虐的毁灭欲,像要烧穿他的血肉;另一种却温柔得像春夜细雨,在识海最深处轻轻叩门,唤着“回家”。
“尘哥哥……”
虚弱的唤声从岸边传来。
秦尘猛地抬头,便见小雅倚着焦黑的断柱,水纹烙印在她脖颈、手腕处疯狂游走,最后竟如活物般“嗤啦”爆裂,在她雪色裙裾上绽开朵朵深蓝血花。
她踉跄着伸出手,指尖发颤,“让我……接住她……这是最后一次了。”
话音未落,她体内所有烙印同时炸开。
秦尘瞳孔骤缩,就见那团蓝光裹着小雅的身形,如流萤投入他掌中雷核。
雷核表面瞬间泛起涟漪,苏清漪的虚影从中浮起——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月白裙裾沾着血,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却笑得比当年在雷尊殿看星子的夜晚更清透。
“哥哥……我回来了。”
雷核里传来她的声音,带着三分哽咽,七分释然。
秦尘喉结滚动,伸手想去碰她的脸,虚影却像晨雾般散在风里。
他这才惊觉掌中的雷核温度降了下来,暴虐的波动被温柔抚平,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脆弱,像块刚出炉的琉璃,稍用力便会碎成星屑。
“双核无法共存!”
墨三十的惊呼混着龟甲碎裂声炸响。
秦尘转头,便见那名总爱盘着墨发的抄录师此刻衣襟凌乱,《星轨解》摊在脚边,龟甲碎片扎进他手背,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泛黄的书页上。
“紫核是苏姑娘的执念所化,雷心是你神魂所凝……”他声音发颤,“要么你吞噬她,让她彻底消散;要么她吞噬你,重演玄溟龙姥暴走的悲剧。”
雷湖突然掀起巨浪。
秦尘感觉掌心的雷核在抖,像只被吓着的小兽。
他低头凝视那团幽光,喉间发紧:“你说过有生路。”
“斩我仪式。”墨三十弯腰捡起半块龟甲,上面的星图正渗出幽蓝光芒,“用你的雷霆枪贯穿雷心,斩断对力量的执念——两核没了杂质,或许能自然融合。”他突然抬头,眼底血丝密布,“但……你可能会死。”
“死?”秦尘低笑,指腹摩挲雷核表面,“那‘秦尘’呢?”
“他会留下。”墨三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的记忆、你的坚持、你想守护的人……都会留下。”
雷湖突然安静下来。
秦尘望着远处跪伏的残魂,望着雷哭童蒙眼布条下露出的青灰疤痕,望着苏清漪虚影消散前那抹眷恋的笑,忽然想起前世飞升时,自己也是这样站在神劫里,以为握住了整个世界,却连最爱的人都护不住。
“我选仪式。”他说。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掠过他身侧。
雷哭童踩着祭台残石跑来,身后六道半透明的残魂飘得极慢,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少年摘下蒙眼布条,露出一双空洞的眼——那是被雷毒灼瞎的,“我们愿为新王献祭意志。”他单膝跪地,残魂们跟着跪成半圆,“求您,别让我们白死七次。”
秦尘喉咙发紧。
他记得雷哭童说过,这七道残魂是历代“容器”的执念,每代容器崩溃前,都会用最后一丝魂识护着雷心。
此刻他们的身影正在变淡,像蜡烛被吹熄前的最后明灭。
“尘儿。”
苍老的声音从湖心传来。
玄溟龙姥的残念浮在水面,她的身形比之前更淡,发间银饰却亮得刺目,“真正的雷帝,不是掌控雷霆之人,而是能承受雷霆之痛者。”她抬手一点,湖底升起一座祭台,由残兵断甲熔铸而成,“若你心中仍有恨,哪怕融合成功,也只是另一个我。”
残念消散前,她的目光扫过秦尘掌心的雷核,轻轻一笑:“去守护吧,别再让她等了。”
祭台泛着冷光,每块断甲上都刻着名字——是历代容器的姓氏,是被雷心吞噬的鲜活生命。
秦尘赤脚踏上去时,断甲传来刺骨的凉,却比他此刻的心跳更平静。
他解下腰间雷霆枪,枪身雷纹流转,映出他泛红的眼。
“十二玄雷,护我神魂。”他低喝一声,十二道雷光从体内窜出,在周身织成雷网。
雷心与紫核悬浮两侧,前者裂着痕,后者泛着暖光,像两颗等待归位的星。
“轰!”
雷霆枪尖抵住左胸雷心的刹那,识海炸响惊雷。
前世被背叛的剧痛、兄弟倒在雷矛下的惨状、母亲临终前摸他脸的温度,全部涌上来啃噬他的魂魄。
他咬碎舌尖,腥甜漫开,却仍将枪杆一寸寸压下——鲜血溅在雷纹上,绽开妖异的花。
“我不是为了复仇活着……”他嘶吼,“是为了守护!”
最后一道执念崩塌的瞬间,雷心与紫核同时爆发出刺目强光。
秦尘眼前一黑,再睁眼时,识海中央悬浮着一团混沌雷球,里面隐约能看见苏清漪的轮廓,正朝他伸手。
三日后,龙冢废墟上还残留着焦黑的雷痕。
墨三十仰头望着天空,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金粉般洒下来。
秦尘站在最高处的断墙上,气息内敛如凡人,可每当他抬眼,十二道雷纹便在瞳孔里轮转,像藏着整片雷海。
“看。”雷哭童突然扯他衣袖。
少年的盲眼不知何时复明,正望着远处礁石,“有光。”
秦尘顺着望去,见一块青铜片从沙里浮起,上面新刻着一行小字:“哥哥,这次我没拦你……因为你终于,成了我想成为的人。”
他掌心的雷核突然发烫。
秦尘低头,见核中模糊的笑脸更清晰了些,像被春风吹开的雾。
夜风卷起残叶,掠过他肩头。
远处传来墨三十收拾书简的声音,雷哭童追着蝴蝶跑向草坡,而他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祭台残留的断甲上——那些名字,终于不再是诅咒。
临时营帐里,篝火噼啪作响。
秦尘盘坐在草席上,低头望着左胸。
雷心晶体已完全愈合,每一次搏动都沉稳有力,像极了当年在神霄大陆,他第一次听见自己心跳的模样。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墨三十送药的动静。
秦尘闭眼轻笑,将雷核贴身收好——这次,他不会再弄丢任何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