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山雾还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挂在树梢，连空气里都裹着湿冷的潮气。
林蛮早按捺不住，扛着那柄九齿钉耙“咚咚”砸着石阶。
铁耙齿蹭过石头，火星溅在晨露里，几步就蹿到湖边。
他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一站，拍着胸脯对着墨黑如染的水面扯开嗓子：“那藏头露尾的长虫！昨天没挨够打是吧？”
“皮糙肉厚经揍，就赶紧滚出来，跟爷爷再比划三百回合！”
他这嗓门，本就比山涧的瀑布还响。
此刻裹着晨露撞在岩壁上，回声一层层荡开，惊得水面“哗啦”掀起圈涟漪。
连岸边丛丛野苇都跟着簌簌打颤，叶片上的露珠“啪嗒啪嗒”掉进水里。
喊了足有一刻钟。
林蛮正挠着胳膊上被蚊虫叮的包，准备再骂几句。
湖面忽然“咕嘟”冒起串黑泡。
起初是零星几个，像水底有人在吹哨。
转瞬就连成了片，整潭水像被翻了底似的剧烈翻腾。
黑色的浪头拍打着岸边，溅起的水花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一道水桶粗的黑影猛地破水而出，带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泼了林蛮一身。
他抹了把脸，骂道：“晦气！”
——正是那黑蛟龙。
它显然憋了整夜火气，赤红的眼珠子瞪得比灯笼还圆。
瞳仁里映着岸边的人影，脖颈处的鬃毛根根倒竖，活像炸开的钢针。
连鳞片都竖了起来，透着股凶戾。
“不知死活的蝼蚁！”它张口喷出股黑风。
腥臭味里裹着戾气，吹得岸边的矮树丛都弯了腰。
“今日定要将你们撕成碎片，丢进湖里喂我的虾兵蟹将！”
话音未落，林傲宇四人已呈犄角之势列开。
林傲宇横握黄金屠龙刀，刀身映着晨光，亮得晃眼。
刀刃上还沾着昨日的黑血，此刻被他一拧，血珠滴进水里。
刀尖朝前一点：“少废话，拿命来！”
四人齐齐冲上，刀光剑影瞬间与黑蛟龙绞在一处。
林萧和林精灵立在岸边。
只见屠龙刀劈在鳞甲上迸出的火星，像过年的爆竹似的不断炸开。
落在水面上，“滋啦”一声熄灭。
水声、金铁交鸣的脆响、蛟龙震耳的怒吼搅在一块儿。
震得周遭的松树都跟着摇晃，松针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
“这黑蛟龙的筋骨倒是扎实。”林萧望着场中翻滚的身影。
指尖轻轻摩挲着乌木剑的纹路，剑身上的刻痕硌着指腹。
“灵力也浑厚，正好给魔龙残魂当个宿主。”
林精灵摇着逍遥扇，扇沿扫过鼻尖，笑道：“萧哥这是想收了它？”
“正有此意。”林萧目光骤然一厉。
扬声对场内喊道：“不必留手！保它一口气就行！”
四人听得清楚，攻势顿时变了路数。
林傲宇的黄金屠龙刀不再避着要害，刀刀直取蛟龙七寸。
那里的鳞片稍薄，每一刀下去都能听见“咔嚓”的脆响。
林羽身形快如飞燕，踩着蛟龙的背闪转腾挪。
专挑昨日留下的旧伤钻，每回出剑都能带起串黑血。
溅在水面上像绽开的墨花。
林蛮的九齿钉耙抡得像风车。
每一耙下去都带着崩山裂石的力道，砸得蛟龙鳞片“簌簌”往下掉。
露出底下粉嫩的皮肉。
林敖炎则绕到蛟龙身后，刀光织成张网。
死死堵着它退回水里的路，不让它有半分喘息。
黑蛟龙起初还能仗着一身硬鳞硬扛。
可四人彻底放开手脚后，攻势密得像瓢泼雨，根本不给它喘息的空当。
不过半个时辰，它身上又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黑血“汩汩”往外冒，把半边湖面都染成了墨色。
连脖颈处的鬃毛都被血黏成了一绺绺，沾着泥污，看着狼狈不堪。
“吼——”黑蛟龙痛得仰头嘶吼。
声音里带着哭腔似的，赤红的眼里终于滚过一丝怯意。
它猛地甩动长尾，带起丈高黑水逼退四人。
庞大的身躯在空中硬生生折了个弯，动作竟比昨日灵活了几分。
竟不顾背后被林羽长刀划开的新伤，拼着再多挨一刀。
扭头就往湖里扎，尾巴在水面上拍起巨大的水花。
“想跑？”林蛮怒吼着追上去。
却被蛟龙尾尖扫起的水浪狠狠拍在胸口。
“噗通”摔了个结结实实，半天没爬起来，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噗通”一声巨响。
黑蛟龙“嗖”地钻进水里，像块石头沉了底。
墨黑的湖面瞬间恢复平静，连一丝波纹都没留下。
仿佛刚才那场恶战只是场梦。
“又让这孙子溜了？”林蛮气得一骨碌爬起来。
抡起九齿钉耙就往岸边的石头上砸。
“哐当”一声，火星溅起三尺高，石屑纷飞。
“这滑头！比泥鳅还难抓！”
林萧走上前，望着波澜不惊的湖面。
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击：“它跑不了。”
他缓缓举起乌木剑。
剑身在晨光中泛出层冷冽的白光，剑身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
口中咒语声响起来，越来越沉，带着股穿透空气的力道：“五霄神雷！”
话音刚落。
一道碗口粗的雷光“咔嚓”撕裂晨雾，带着刺目的白光。
像条银龙般狠狠劈在湖面中央。
“轰”的一声巨响，水花炸起丈许高。
黑水混着细碎的电光四下飞溅，连岸边的人都被震得后退了两步。
脸上沾着冰凉的水珠。
“再来！”
林萧接连催动神雷。
一道又一道雷光如同银蛇乱舞，精准地砸向水面各处。
有的落在湖心，有的炸在岸边，把整潭水搅得不得安宁。
雷声震得山摇地动，脚下的土地都在发颤。
湖面被搅得翻江倒海，黑水像煮沸的墨汁般疯狂翻滚，冒着泡儿。
连湖中心那道常年不歇的水柱都被震得七零八落，碎成了水雾。
可任凭雷光如何肆虐，水下却始终没什么大动静。
既没有蛟龙怒吼着冲出来，也没有传来半声痛嚎。
仿佛那黑蛟龙真的凭空蒸发了，连一丝气息都敛得干干净净。
林蛮急得直跺脚。
钉耙在手里转了好几个圈，铁齿刮擦着，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长虫缩在水里装死，跟老王八似的，总不能在这儿耗到天黑吧！”
“依我看，直接下去把它揪出来！”
林萧收剑回鞘，望着深不见底的湖面，眉头微微蹙起。
他能感觉到，湖底深处有丝微弱的气息在起伏，时断时续，像风中残烛。
——显然那蛟龙就藏在下面。
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能硬扛神雷轰击，死活不肯露头。
怕是打定了主意要耗下去。
“它这是真被打怕了，躲着不敢出来了。”林萧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峭。
目光扫过湖面：“也好，咱们就陪它耗着，看谁先忍不住。”
湖面依旧墨黑如镜。
只有雷光留下的涟漪在一圈圈慢慢消散，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黑蛟龙缩在水下，像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
岸边的几人攥着兵器，眼神死死盯着深潭，指关节都捏白了。
只等那家伙耐不住性子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