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深那句“立刻秘密抽取他的血液样本”的命令,像一道冰冷的铁幕,骤然落下,斩断了林晚所有试图争辩和抗拒的可能。
他不再是商量,而是通知。用一种近乎冷酷的、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他和林晚都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轨道。
林晚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看着沈聿深那张俊美却此刻写满决绝和某种深不见底情绪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变了。
或者说,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这一面。那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冷硬无情的沈聿深,此刻将这种特质,毫无保留地用在了追查真相上,甚至……用在了她的身上。
亲子鉴定……
无论他的理由听起来多么冠冕堂皇是为了查案,这件事本身,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和他之间,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隔阂。尤其是,对象是林卫国那个畜生!
电话那头的阿成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是,老板!我立刻安排!”
沈聿深挂了电话,病房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冰冷而紧绷的空气,证明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林晚抱着母亲的笔记本和那张该死的照片,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细微地颤抖着,却没有再哭出声。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心灰意冷笼罩了她。母亲的惨死、身世的迷雾、林卫国的癫狂、沈聿深的冷酷……所有的一切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聿深站在原地,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的、脆弱不堪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传来尖锐的疼痛。他刚才的强硬和命令,何尝不是在逼迫他自己?那个亲子鉴定的结果,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斩落,将他现有的一切认知和生活搅得粉碎。
他伤害了她。他知道。用这种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迈步走到林晚身边。他没有立刻去扶她,只是沉默地蹲下身,伸出手,极其缓慢地、轻轻地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背上。
掌心下的身躯猛地一僵,随即更加用力地蜷缩起来,像是在抗拒他的触碰。
沈聿深的手顿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收回,只是保持着那个悬空的、近乎僵硬的安抚姿势。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苍白的,甚至可能是虚伪的。
他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是用这种沉默的、笨拙的方式,告诉她,他还在。
过了许久,林晚颤抖的肩膀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依旧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从膝盖里传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极度的疲惫:“……我累了,想睡觉。”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什么也不想面对,只想彻底地放空自己,逃离这令人窒息的一切。
“好。”沈聿深立刻应道,声音低沉而温和了许多。他站起身,小心地伸出手,这一次,林晚没有再明显抗拒,任由他扶起自己虚软无力的身体,将她带回病床。
他替她盖好被子,调整好枕头的高度,动作细致而轻柔,仿佛刚才那个下达冰冷命令的人不是他。他又去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睡吧,我就在这里。”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声音放得很轻。
林晚闭上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转向另一边,背对着他。这是一个无声的、充满疏离感的姿态。
沈聿深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在椅子上,守着她。
这一夜,注定无眠。
林晚虽然闭着眼,但脑子里乱糟糟的,母亲的笑脸、林卫国推倒母亲的画面、照片上那个陌生男人、沈聿深冷酷的命令……像走马灯一样反复旋转,折磨着她的神经。身体极度疲惫,意识却清醒得可怕。
她能感觉到沈聿深一直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落在她的背上,沉甸甸的。期间,他的手机震动过几次,他都立刻按掉,走到病房外才压低声音接听,内容听不清,但语气都带着一种紧绷的急促。
她知道,他还在处理林卫国和那个“亲子鉴定”的事情。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更加发堵。
后半夜,林晚终于扛不住身体的极度疲惫,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睡得极不安稳,噩梦连连。
恍惚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惜。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她没有发烧。那触碰短暂而克制,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抚。
她甚至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幻觉的叹息,充满了沉重和……无奈?
但她太累了,无法分辨那是不是梦。
第二天早上,林晚是被窗外细微的鸟鸣声吵醒的。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柔和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她微微动了一下,浑身依旧酸软无力,但精神比昨晚那崩溃边缘的状态稍微好了一点点。她一转头,就看见沈聿深还坐在那张椅子上,姿势似乎都没怎么变过,只是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下巴的胡茬也更明显,整个人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看到她醒来,他立刻站起身,声音有些沙哑:“醒了?感觉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语气是惯常的关切,仿佛昨晚那场冰冷的对峙从未发生过。
林晚移开目光,不想看他,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沈聿深也没有再多问,转身去洗漱间打了温水,浸湿了毛巾,走过来想帮她擦脸。
“我自己来。”林晚伸手接过毛巾,声音平淡,带着明显的疏离。
沈聿深的手顿在半空,眸色暗了暗,终究还是没有坚持,将毛巾递给了她。
接下来的一整天,两人之间都弥漫着一种古怪而压抑的气氛。沈聿深依旧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喂她吃饭,帮她换药,提醒她吃药。但所有的互动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林晚很少说话,也很少看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地看向窗外,或者盯着母亲的笔记本和照片发呆。
沈聿深的手机依旧不时响起,他每次都会走到外面去接,回来时脸色一次比一次凝重,眉头也越锁越紧。林晚能感觉到,有什么事情正在暗中紧张地进行着,而且很可能不太顺利。
她强迫自己不去问,不去想。关于亲子鉴定,关于林卫国,关于那个“夜莺”,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抗拒感。她只想缩在自己的壳里,暂时逃避这一切。
傍晚时分,阿成来了。他没有进病房,只是在门口和沈聿深低声交谈了几句。林晚…似乎听到的是林卫国…情绪极不稳定……医生守着……”
沈聿深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低声对阿成又吩咐了几句,阿成点点头,匆匆离开。
不过,抽取林卫国血液样本的行动已经完成
沈聿深回到病房,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走到窗边,点燃了一支烟,但只吸了一口,似乎想起这是在病房,又立刻烦躁地摁灭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他身上那种低气压的焦灼和冷厉。
林晚凝视着他那紧绷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原本,因为取样过程不顺利,她心里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有些可耻。
然而,这丝轻松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她的眉头渐渐皱起,仿佛能感觉到事情正逐渐脱离她的掌控,向着一个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她不禁开始担忧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不确定性让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等待中,沈聿深的私人手机,突然响起了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极其尖锐急促的铃声!
这个铃声,林晚从未听过,带着一种不祥的预警意味!
沈聿深几乎是瞬间就掏出了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骤变!
他甚至没有避开林晚,立刻接通了电话,声音紧绷到了极点:“结果出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快速说了几句什么。
只见沈聿深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瞬间泛白!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击中!脸上血色尽褪,变得一片惨白!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虚空,瞳孔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骇然!
过了好几秒,他才极其艰难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你……确定?核对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