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场席卷全球的、震耳欲聋的欢呼,终于渐渐平息,当幸存的人类从劫后余生的狂喜中,开始面对满目疮痍的现实时,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厚重的情感,开始在整个世界的上空,弥漫开来。
那是对逝者的,无尽的哀思。
世界联合政府宣布,在灾难结束后的第七天,举行全球性的哀悼仪式。这一天,被命名为“安息日”。
在这一天,所有的娱乐活动都将停止,所有的旗帜都将降下半旗,全世界的人们,将在同一时刻,为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生命,默哀三分钟。
海州,这座曾经是灾难起点,也见证了最终决战的城市,被选为了全球哀悼仪式的主会场。
在城市的中心,那片曾经被“虚寂之雨”腐蚀得如同水晶森林的广场,此刻,已经被彻底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刚刚落成的、巨大而又简约的……丰碑。
这座丰碑,没有使用任何华丽的材料。它的主体,是由从全球各地废墟中收集来的、被妖魔血液浸染过的钢筋,被混沌能量扭曲过的金属,以及那些在战斗中破碎的、龙城司和各国异能组织的装备残骸,熔铸而成。
它像一道巨大的、沉默的伤疤,烙印在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上。
丰碑的表面,没有雕刻任何英雄的名字,也没有描绘任何胜利的场景。它只是被磨得光滑如镜,静静地,倒映着天空,倒映着每一个前来悼念的人的脸庞。
在丰碑的顶端,悬浮着一块巨大的、从虚寂帝王核心中净化出的、最纯粹的水晶。它不再散发任何诡异的光芒,只是静静地,将阳光,折射成一道道绚烂的、如同彩虹般的光桥,连接着天空与大地。
叶宸、林薇、凌霜和苏晓,四人并肩站立在丰碑之前。
他们都换上了黑色的、庄重的服装。他们的脸上,没有了胜利的喜悦,也没有了面对公众时的从容。只有一种,经历了生死离别之后,沉淀下来的、深刻的宁静。
凌霜已经正式升任龙城司司长,她身上那件银色镶边的指挥官制服,依旧笔挺,但她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份属于领导者的、沉重的责任。
苏晓也回来了。他暂时放下了苏家的重建事务,穿着一身素净的黑色劲装,腰间的唐刀,也被换上了一条白色的刀穗。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但那挺直的脊梁,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叶宸牵着林薇的手,他能感觉到,林薇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知道,今天,对她而言,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因为在这座丰碑之下,安葬着,她最敬爱的外祖父——林教授的,衣冠冢。
当北京时间,上午十点整,整点的钟声,响彻云霄时。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从海州的中心广场,到纽约的时代广场废墟。
从伦敦的泰晤士河畔,到东京的涩谷十字路口。
从繁华的都市,到偏远的乡村。
所有的人,无论他们正在做什么,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们走出家门,走出办公室,走出避难所,静静地,站立在阳光下。
他们低下头,闭上眼。
街道上,汽车停止了鸣笛。
工地上,机器停止了轰鸣。
天空中,飞机停止了飞行。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却又无比庄严的……寂静。
在这三分钟的寂静里,没有悲伤的哭泣,没有愤怒的呐喊。
只有一种,无声的、却又无比强大的情感,在每一个人的心中,流淌。
那是对逝者的,缅怀。
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那是对未来的,承诺。
在海州的广场上,凌霜走到了丰碑前。她的声音,通过全球直播的信号,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深沉的温柔。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铭记仇恨,也不是为了庆祝胜利。”她说道,“我们站在这里,是为了……告别。”
“告别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战友。告别那些,为了守护我们,而献出了自己生命的,英雄。”
“他们,是父亲,是母亲,是儿子,是女儿。他们是医生,是教师,是士兵,是……每一个,在末日面前,选择了勇敢的,普通人。”
“他们的名字,或许会被时间遗忘。但他们的牺牲,他们的精神,将化作这座丰碑,化作我们脚下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化作我们心中永不熄灭的灯塔,永远地,守护着这个世界。”
“安息吧,我们最亲爱的英雄。”
“这个世界,将永远,铭记你们。”
当凌霜的演讲结束,当全球的默哀时间结束,哀悼仪式,便进入了最个人,也最核心的环节。
林薇缓缓地,走到了丰碑前,那座属于她外祖父的衣冠冢前。
她看着那块小小的、刻着“林之渊之墓”的墓碑,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了下来。
她曾经,因为外祖父的那场“实验事故”,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误解。她曾经,害怕自己会走上和他一样的、被力量吞噬的道路。但直到现在,直到她自己也拥有了净化之力,直到她亲身经历了这场末日,她才真正地,理解了她的外祖父。
他不是被力量吞噬了。
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世界。
“外祖父……”她跪了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泣不成声,“对不起……我以前,一直都错怪你了……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叶宸走上前,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能感觉到,林薇的悲伤,正在通过他们之间的共鸣,传递给他。而他,也用自己那已经与整个世界法则融为一体的、温柔的守护之力,无声地,安抚着她。
就在这时,叶宸闭上了眼睛。
他的意识,沉入了那座已经与他彻底融合的、全新的混沌镇妖塔之中。他“阅读”着那些被镇压在塔底的、属于虚寂之主的记忆碎片,也“阅读”着那些被塔身记录的、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关于执塔人的传承。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十年前,在海州港,他的父亲,叶振邦,是如何为了保护那块关键的塔尖碎片,如何为了阻止归一会的第一次大规模献祭,而选择与一头高阶大妖,同归于尽。
他不是失踪了。
他是……牺牲了。
叶宸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抛弃了他。他一直活在这种被抛弃的、缺乏安全感的阴影之中。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他的父亲,用一种最深沉,最伟大的方式,爱着他,守护着他。
他缓缓地,走到丰碑的另一侧,那里,也有一座小小的、没有名字的墓碑。
他知道,那是属于他父亲的。
他没有跪下,也没有哭泣。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那块冰冷的墓碑。
“爸……”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安睡的灵魂,“我……长大了。”
“我找到了,你留下的路。”
“我完成了,你未尽的使命。”
“我……成为了,你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
“你安息吧。”
“这个家,有我,在守护。”
当叶宸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心中那块因为父亲失踪而存在了十年的、最大的阴影,终于,彻底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的、平静的力量。
他不再是那个缺乏安全感、需要用幽默来掩饰内心的男孩了。
他,是叶宸。
是叶振邦的儿子。
是新一代的,镇塔人。
他转过身,看着林薇,看着凌霜,看着苏晓。他们的脸上,虽然还带着泪痕,但眼中,却都闪烁着一种,更加坚定,更加明亮的光芒。
他们告别了过去,告别了悲伤。
他们将带着逝者的期望,去迎接一个崭新的,充满了挑战与希望的未来。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广场。
那座巨大的丰碑,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它不再像一道伤疤,而像一座,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永恒的桥梁。
叶宸牵起林薇的手,与凌霜、苏晓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那轮缓缓沉入地平线的红日。
逝者,已安眠。
而生者,将带着他们的意志,继续前行。
这,便是他们对逝者,最郑重的,承诺。
这,也是他们对未来,最坚定的,誓言。
(第483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