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庄观的波澜尚未平息,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境,已悄然笼罩在一场无声的灾劫之中。
蟠桃园内,万千桃树枝叶婆娑,氤氲仙气缭绕如纱。
本该是硕果累累、霞光流转的盛景,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衰败。
几株靠近角落的桃树,枝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黄、卷曲,其上曾饱满欲滴的蟠桃,竟开始干瘪萎缩,表皮浮现出细密的孔洞,像是被无形之物悄然啃噬过。
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腐臭,混杂在浓郁的仙灵之气里,格外刺鼻。
云逸子作为新晋的蟠桃园协理仙官,正陪同王母娘娘及一众瑶池仙官巡视。
他面色凝重,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枯黄的叶片,那叶片竟瞬间化为飞灰,消散在仙雾中。
“云逸仙官,”王母娘娘凤眸微凝,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自带威仪,“此乃何故?蟠桃园受天地滋养,等闲灾厄不侵。今日这‘虫害’,从何而来?”
她身后,众仙官眼神各异:有幸灾乐祸者,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有冷眼旁观者,事不关己般垂眸而立;更有几位目光闪烁,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天庭律法森严,失职之罪难逃;潜在的竞争对手正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落井下石;加之蟠桃园自身蕴含的先天禁制,既排斥外力窥探,也平添了排查的难度。
虫害突发,性质诡异,云逸子作为直接管理者,首当其冲。
若不能迅速查明“真凶”并给出交代,轻则削去仙职,重则打入天牢。
时间紧迫,众目睽睽之下,压力如泰山压顶。
云逸子躬身行礼,语气沉痛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回禀娘娘,此虫害非比寻常。微臣方才探查,其气息阴损刁钻,竟能侵蚀蟠桃本源,非寻常妖物所能为。
且……其残留之意,带着一股蛮荒凶戾之气,似是……”
他刻意停顿,眉头紧锁,仿佛在艰难辨认那缕气息的源头。
“似是什么?”
王母追问,周遭仙官也纷纷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一丝线索。
“似是……源自下界某些不臣之辈的辖地。”
云逸子缓缓抬头,眼神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又无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那气息,与北俱芦洲几位积年大妖麾下妖兵作乱时留下的痕迹……有七八分相似!”
北俱芦洲!积年大妖!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众仙心中炸响。
那里本是妖族乐土,多有不服天庭管束的巨擘大妖,素来与天庭龃龉不断。
“信口雌黄!”
一名与云逸子素有嫌隙的仙官立刻反驳,语气带着不屑,“北俱芦洲距此何止万里?
何等妖物能潜入瑶池,避过万千禁制,专害这几株桃树?”
此言一出,众仙皆露疑色——毕竟瑶池禁制重重,岂是轻易能闯的?
云逸子不慌不忙,引着王母与众仙来到那几株病树前。
“娘娘请看,”
他指尖凝聚起一缕柔和的仙光,小心翼翼地点在一处桃树根部的土壤上,“那妖气虽淡,却如附骨之疽,深入灵土,其性阴寒,专损木灵本源。
此等手段,非精通污秽之法的大妖嫡系不可为。”
就在他指尖仙光的掩盖下,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已悄然融入土壤深处。
这缕气息并非为了破坏,而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蟠桃树灵根与地脉连接的细微节点上,伪造出一系列极其隐晦的能量残留——那是北俱芦洲特有的“黑煞妖风”与“万毒沼泽”混合的气息,独属于那片土地上的凶妖。
混沌之气本就有演化万物的特性,此刻精准复刻着目标妖魔的独有能量印记,如同盖章般将其“烙印”在灵根关键节点。
而桃树灵根本能排斥异种能量,可混沌之气层次极高,模拟得惟妙惟肖,加之选在虫害造成的虚弱节点动手,使其排斥力大减,竟真的让这伪造的妖气“生根”了。
云逸子指尖微凉,神识高度集中,操控着混沌之气如绣花针般穿梭于灵根细微脉络,感受着灵根本能的微弱抵抗,以及那伪造妖气逐渐“扎根”的过程。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并非费力,而是紧张于这精密的“造假”容不得丝毫差错。
当王母娘娘屈尊降贵,分出一缕神念探入土壤时,立刻感受到那股虽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凶戾妖气——带着典型的北俱芦洲大妖特征!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妖气并非浮于表面,竟深深嵌入灵根与地脉的交界处,仿佛是从内部滋生而出!
“果然!”
王母娘娘凤目含煞,收回神念,心中已信了七分。
这般深入本源的侵蚀,绝非寻常小妖或临时施法所能做到,更像是某种潜伏已久的妖魔秘术!
光有残留气息还不够,需更直接的“证据”。
云逸子深知,必须让这“妖祸”看起来更具威胁性,才能彻底引爆王母与天庭对北俱芦洲的怒火。
趁众仙注意力被土壤中“发现”的妖气吸引,他暗中催动了那几缕潜伏的混沌之气。
“嗡……”
那几株病树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树身上那些干瘪的蟠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随即“噗噗”几声相继脱落!
落地之前,竟化作一小团翻滚的黑气,散发着刺鼻的腥臭,黑气中隐隐有扭曲的妖文闪烁,转瞬便消散无踪!
这景象,像极了某些妖族诅咒爆发时的模样!
尤其是那妖文,虽一闪而逝,在场眼尖的仙官却认出,那确实是北俱芦洲某位以毒咒闻名的妖王麾下常用的符文!
云逸子不仅伪造了静态证据,更导演了一场动态的“诅咒爆发”!
这一下,彻底坐实了是北俱芦洲大妖有针对性的阴谋!
病树异变突如其来,黑气妖文触目惊心,众仙哗然,原本的疑虑被这“铁证”瞬间冲垮。
王母娘娘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好!好一个北俱芦洲!好一个不臣之辈!”
王母娘娘怒极反笑,声音里淬着寒意,“竟将爪子伸到本宫的蟠桃园来了!真当我天庭无人否?”
云逸子适时跪地,语气沉痛而愤慨:“微臣失察,致使灵根受损,罪该万死!恳请娘娘给微臣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严查园内是否还有其他隐患,并……奏请陛下,发兵北俱芦洲,剿灭妖邪,以正天威!”
他这话看似请罪,实则将所有人的怒火和注意力,彻底引向了北俱芦洲。
此刻,没人再关心他云逸子是否失职,所有人的念头都集中在:是哪个妖王如此大胆?天庭该如何报复?
王母娘娘冷冷瞥了云逸子一眼,并未立刻追究他的责任,转而对身旁仙官厉声道:“传令!彻查蟠桃园每一寸土地!着千里眼、顺风耳严密监控北俱芦洲动向!本宫要立刻面见陛下!”
一场可能让云逸子万劫不复的危机,在混沌之气的巧妙运作下,瞬间转变为天庭与北俱芦洲妖族矛盾的引爆点。
瑶池仙官们领命而去,行色匆匆。王母娘娘凤驾离去,带着冲天的怒气。
蟠桃园内,只剩下云逸子和几名值守力士。
他望着那几株彻底枯萎的桃树,眼神平静无波。
所谓“虫害”,不过是他借助蟠桃园自身灵气周期性波动时的一点瑕疵,以混沌之气放大并引导其异变,模拟出的表象罢了。
借刀杀人,祸水东移。天庭的注意力,已被成功引向遥远的北俱芦洲。
内部的倾轧,因这外部威胁的出现而暂时搁置。
而他,云逸子,不仅安然度过危机,更在无形中,为狮驼国、为南瞻部洲争取了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天庭的内耗,自此埋下了种子。
他抬头,望向瑶池深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下一处,该西海了。这潭水,自然是越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