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而古老的女子声音在高峰灵魂深处回荡:“汝…送归‘吾念’,续接‘本源’…予汝…一问之机。”
一问之机!
高峰心神紧绷,脑海中瞬间掠过无数念头。眼前这渊树意志,或者说这“寒渊之心”的化身,其存在层级远超想象,很可能是与青帝同等的古老存在。她的一个问题,价值无可估量,也危险无比。问题若问得不对,可能错失良机,甚至触怒对方,万劫不复。
他目光扫过渊树树干中心那被冰封的身影,又感知着识海中因得到本源反馈而不断壮大、散发着与渊树同源却又有微妙差异气息的慕容雪残魂。最关键的核心已然清晰。
高峰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纷杂思绪,眼神恢复古井般的平静,他迎着那双重瞳冰眸,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坚定,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其坚定的意志与道心:
“吾问:慕容雪之独立灵识,于此番‘本源归续’之后,是永融于‘渊树’,成为汝之附庸延伸,亦或能保有‘自我’,存其为本源精魄所化、却独立自主之‘个体’?”
问题直指核心,没有丝毫迂回。他不在乎慕容雪究竟是何跟脚,他在乎的是慕容雪还是不是“慕容雪”!是变成一个古老存在的一部分,还是能保留那个会哭会笑、与他生死与共的独立灵魂?
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踏上这条绝路最初且最终的目的!
那双重瞳冰眸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亿万年不变的冰原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风。高峰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意志仔细地“审视”着他,审视着他问题背后那不容置疑的守护决心与深沉如海的情感。
沉默笼罩了寒渊核心,只有脚下脉络的搏动与玉佩散发的光晕在无声流淌。这沉默仿佛持续了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终于,那古老的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像是欣赏,又像是淡淡的感慨:
“汝之间…触及‘存在’之本源。”
“灵识…源于‘念’,塑于‘经历’,固于‘执’。”声音缓缓道来,阐述着某种法则至理,“‘本源’为根,‘灵识’为花。根固则花盛,然花之形态,受风雨岁月雕琢,独一无二。”
“汝所护之‘灵’,其‘根’确系吾之分流,然其‘形’,早已历轮回万载,染红尘千丈,结因果缠身…更兼…”那声音微微一顿,似乎重点“看”向了高峰,“…得汝‘枯荣’之道韵浸染,承汝不惜燃命之‘执念’浇灌…此花,已非旧时模样。”
“强融归‘一’,如冰逆流,非但无益,反损二者之道基。轻则灵识蒙昧,重则本源震荡。”
高峰听到此处,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下,但依旧紧绷。对方承认了慕容雪灵识的独立性,但也点出了强行融合的害处。
“然,”声音转折,寒意微增,“根源既同,牵引自成。纵不融,亦将受吾意志侵染,渐失‘自我’,化为吾于世间一具较为特殊的…‘化身’。此乃大道同频之必然,非吾刻意为之。”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即便不主动融合,随着时间推移,慕容雪的独立意志也会被渊树同化、覆盖!
高峰眼中厉色一闪,立刻追问:“可有法阻此同化?保有‘自我’?”他虽只获一问之机,但此问包含后续,紧扣“独立灵识”之存续。
那重瞳冰眸凝视高峰,并未因他的紧追而不悦,反而像是早已料到。
“有。”冰冷的声音给出肯定答案,“一者,断根绝源。斩断其与吾之本源联系,然其魂立溃,此乃下策,汝必不取。”
高峰默然,此法绝不可行。
“二者,”声音继续,“以强大‘外道’为屏障,隔绝吾之意志侵染,护其‘自我’核心不昧。此法亦难,所需‘外道’之力,需能与吾之本源抗衡至少一瞬,以为缓冲。且须与汝所护之‘灵’契合无间。”
外道屏障?抗衡渊树本源一瞬?高峰心念电转,自身所修,最强莫过于《枯荣经》!枯荣轮转,生死寂灭,乃天地间最根本的力量之一,其层级未必低于这寒渊本源!而且,慕容雪多次受他枯荣道力滋养,更是因他而残魂不灭,两者契合度毋庸置疑!
“吾所修《枯荣经》,可能为此‘外道屏障’?”高峰毫不犹豫地点明。
冰眸之中,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仿佛早就看穿他的一切。
“枯荣…轮回之基,寂灭之显,确有资格为‘障’。”渊树意志确认道,“然,欲成此障,非寻常枯荣道力可为。需以汝之‘枯荣本源’为核心,糅合汝献祭玉佩所显之‘青帝气韵’、汝道基中所蕴之‘寂灭剑意’、‘朱雀神火’、‘帝骨遗泽’乃至…汝不惜燃尽一切之‘守护执念’,凝练一道独一无二的‘本命心印’,种于其真灵最深处。”
“此印一成,可与吾之本源形成微妙平衡。吾力可滋养其魂,助其修复壮大,甚至掌控部分寒渊权柄,而吾之意志侵染,将被心印阻隔在外,难以动摇其核心‘自我’。然…”
高峰正觉此法可行,听到“然”字,心神立刻一提。
“然此印凝练,需抽取汝大量《枯荣经》本源道基,更需燃烧汝至少甲子寿元为柴,方能引动诸力,成就此不朽屏障。汝之道途将受重挫,寿元再减…汝,可愿承受?”
代价!又是惨重的代价!
高峰闻言,非但没有丝毫犹豫,嘴角反而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又是寿元?他的路,本就是燃命问道!只要能换回完整的慕容雪,莫说甲子,便是仅余的寿命尽数燃尽,又何妨?!
至于道途重挫?救不回雪儿,道途何用?!
“何须多问!”高峰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请告知凝印之法!”
那重瞳冰眸静默一瞬,似乎彻底认可了高峰的决心。下一刻,一股庞大的信息流直接涌入高峰的识海,并非语言,而是最本源的法则感悟与凝聚心印的具体法门,复杂精深至极,涉及灵魂本质、本源操控、万力融合,其中艰险,稍有不慎,非但凝印失败,高峰自身道基都可能彻底崩毁。
高峰闷哼一声,强行承受住这股信息冲击,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全力消化理解。
渊树意志不再言语,那双重瞳虚影缓缓消散,周围无尽的幽蓝脉络光芒微涨,磅礴而精纯的寒渊本源之力汇聚而来,却不再带有一丝意志侵染,化为最纯粹的能量背景,仿佛在默默支持,又像是在静静旁观一场与它息息相关的仪式。
高峰心神沉入体内,《枯荣经》疯狂运转,丹田内那枚四色寒冰道种以及更核心的枯荣道基发出嗡鸣。甲子寿元,随着他的决意,开始熊熊燃烧,化为最精纯的生命之火,融入道基之中。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枯荣本源,剥离出最核心的一丝,以其为骨;牵引出识海中那缕得自青帝遗泽的微弱帝气,以其为韵;调动起沉寂的七杀寂灭剑意、朱雀神火的本源气息、三块帝骨带来的共鸣之力…最终,将所有的一切,投入那燃烧的寿元之火中,再灌注进他那不惜一切也要守护慕容雪的滔天执念!
各种力量在寿元之火的煅烧下,起初剧烈冲突,仿佛要炸裂开来。高峰面色苍白,神魂剧痛,却以无上意志强行压制、调和、引导…
渐渐地,在那璀璨的生命之火中,一道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复杂无比光芒的符文开始缓缓凝聚雏形。它时而呈现枯寂的灰白,时而焕发生机的翠绿,时而闪烁帝气的尊贵紫金,时而透出寂灭的黑暗,时而又跳跃着朱雀的神炎…种种异象轮转,最终趋于平衡,化为一道看似朴素、却内蕴无尽玄奥的灰金色心印虚影!
心印雏形既成,高峰猛然睁开双眼,眼中疲惫深重,却精光爆射。他低喝一声,并指如剑,点向自己眉心。
“凝!”
咻! 那道汇聚了他甲子寿元、部分道基本源以及诸多力量的灰金心印,自他眉心飞出,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光芒。
高峰目光转向渊树树干中心那冰封的身影,又似是穿透一切,看向自己识海中慕容雪那团正在吸收本源、不断壮大的残魂。
“雪儿,以此印,护你真灵不昧!归来!”
他手指引动,那道灰金心印化作一道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瞬间没入渊树树干,精准地印在了内部那被冰封身影的眉心之处!
同时,通过本源的玄妙联系,心印的力量也同步跨越虚空,烙印在了高峰识海内,慕容雪残魂的最核心真灵之上!
嗡——!
慕容雪的残魂光团剧烈一震,光芒瞬间内敛,变得愈发凝实深邃,其核心处,一道灰金印记缓缓旋转,散发出隔绝万邪、守护本真的不朽意味。渊树传输而来的庞大本源之力依旧源源不断,却再也无法动摇那印记守护下的核心灵智分毫,反而成为其茁壮成长的纯粹养分。
渊树本身也轻轻一震,树干中心那冰封身影的眉心,同样浮现出淡淡的灰金印记虚影。一直笼罩在那身影脸上的冰冷与疏离感,似乎悄然融化了一丝,隐约多了一分属于“慕容雪”的灵动气息。
高峰感受到慕容雪残魂的变化,那独立自主的灵识非但没有被侵蚀,反而在渊树本源滋养下飞速壮大、稳固,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欣慰。代价虽重,道基受损,寿元再减,但一切…都值得!
他身体晃了一下,强行稳住。凝练心印消耗巨大,不仅仅是寿元,更是心神与道基的透支。
就在这时,那古老的女声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漠然:“印…已成。平衡已立。汝…可于此地休憩,汲取寒渊之力,修复己身。亦或…”
声音略微停顿,高峰感觉到一股意念投向寒渊的某个方向。
“…循青帝遗留之感应,前往‘帝陵’残迹。彼处,或有汝所需之物,亦有其未尽之…嘱托。”
新的指引出现!青帝帝陵残迹?
高峰目光一闪,强压下立刻探查慕容雪残魂详细情况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压下虚弱感。危机并未完全解除,只是暂得喘息,自身状态极差,必须尽快恢复。而青帝的线索,他绝不能错过。
他看向那株通天彻地的渊树,沉声道:“多谢…赐教与成全。吾需稍作调息,再行打算。”
说罢,他不再多言,立刻盘膝坐好,全力运转《枯荣经》,同时引导周围那精纯无比、不含意志侵染的寒渊本源之力入体,开始疯狂修复受损的道基,补充消耗的力量。
寒渊核心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唯有幽蓝脉络搏动,古树静默,高峰闭目苦修,以及树心中那两道眉心烙下相同印记的身影,在发生着微妙而深刻的变化。
前方的路,似乎清晰了一些,却又引向了更深的迷雾与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