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暗流卷着咸涩的凉意，将锤头鲨的身影渐渐吞没。敖丙刚收回目光，身后突然炸起一串清脆的笑，像火星子落进干草堆，带着少年人独有的鲜活与热烈：“敖丙！可算逮着你了！”
他回头，只见哪吒脚踩风火轮悬在半空，混天绫绕着胳膊打了个圈，活像条不安分的红绸子。他手里拎着个黑漆漆的炉子，炉口还冒着丝丝热气，火尖枪斜插在腰间，枪尖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他脸颊红扑扑的，连额前的碎发都像是染了层暖意。
“你怎么来了？”敖丙微微皱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铃身正轻轻发烫，想来壮壮在里面听到动静，已经紧张坏了，龙珠的力量都跟着躁动起来，让铃身泛起淡淡的蓝红光晕。
哪吒却不管他的冷淡，眼睛像扫描仪似的在他指间的纳戒上溜了一圈，鼻子使劲嗅了嗅，突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宝藏：“好浓的海腥味！你肯定带了好东西！”他拍了拍手里的炉子，笑得一脸狡黠，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正好！我这儿有火，你那儿有海鲜，咱们找个地方烧烤怎么样？上次你赔我的鱼还没尝够呢，这次得烤个够本！”
说着，他不等敖丙答应，已经踩着风火轮“嗖”地落在沙滩上，三两下就把炉子架好。火尖枪轻轻一点，炉子里瞬间燃起熊熊炭火，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炉壁，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暖了几分，海风里都飘着炭火的焦香。“快把你的海货拿出来！我跟你说，我这烧烤的法子可是跟陈塘关最好的厨子学的，保证外焦里嫩，让你吃一次就忘不了！”
敖丙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一会儿摸出袋海盐，一会儿又用混天绫卷来几根晒干的香草，连头发被风吹乱了都顾不上理——又低头看了看指间的纳戒。纳戒空间里，海水正轻轻晃着，壮壮正和妈妈、小美挤在珊瑚丛旁，妈妈的胸鳍还在慢慢恢复，小美则好奇地啄着游动的小虾，显然没被外面的动静惊扰。
或许是刚才救妈妈和小美的惊险耗尽了心神，或许是这人间的烟火气太过鲜活，驱散了深海的清冷，敖丙忽然觉得，偶尔停下脚步，看看这样热闹的场景，也不算坏事。他指尖微动，纳戒中飞出几条肥美的海鱼——不是比目鱼，是之前顺手收进来的鲅鱼，银亮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落在干净的石板上还在微微跳动。
“只许烤这些。”他淡淡开口，特意避开了装着比目鱼和鲨鱼的那片水域，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底线。
哪吒见他松口，乐得蹦了起来，混天绫都跟着飘起老高：“够了够了！这些就够香的了！”他麻利地拿起鱼，用削尖的树枝串好，小心翼翼地架在炭火上。混天绫一甩，竟精准地卷来一小罐孜然，“再刷点这个，保准更香！”
炭火“噼啪”作响，鱼肉渐渐渗出晶莹的油脂，滴在火上激起一阵白烟，带着诱人的鲜香，顺着海风飘出老远。敖丙站在一旁，看着哪吒手忙脚乱地翻动鱼串——一会儿怕烤焦了赶紧翻面，一会儿又觉得调料不够偷偷撒点辣椒粉，被烟呛得皱起鼻子，却还是笑得一脸满足——忽然觉得，这人间的烟火，竟比龙宫的珊瑚灯还要暖几分，暖得能驱散深海积压的寒气。
而另一边，被推入深海的锤头鲨游了半晌，见敖丙迟迟没有跟上来，心里渐渐犯了嘀咕。它本就对人类的岸边充满好奇，加上刚才被救时瞥见那片沙滩上的烟火气，还有烤肉的香味飘进海里，竟鬼使神差地调转方向，摇摇晃晃地又游回了浅滩，半露着脊背往岸上瞅，眼睛里满是贪念。
“嘿！这不是还有条大鲨鱼吗？”哪吒正忙着给鱼串刷辣椒面，眼角余光瞥见那灰扑扑的影子，眼睛瞬间亮得像两盏灯，猛地抄起火尖枪。他本就觉得这鲨鱼模样凶狠，此刻见它自己送上门，哪肯放过？手腕一扬，火尖枪带着熊熊烈焰“嗖”地飞射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鲨鱼脊背。
“嗷——！”锤头鲨疼得撕心裂肺地嘶吼，刚想潜入水中逃命，却被枪尖牢牢钉住。哪吒使劲一挑，竟将它庞大的身体挑离水面，径直架在了炭火上方临时搭起的铁架上。炭火“噼啪”地舔着它的皮肤，烫得它拼命扭动身体，尾巴拍打着空气，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火尖枪的束缚。
“别烤我！别烤我！”锤头鲨急得大喊，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肚子里都是屎，臭得很！吃了会坏肚子的！”它一边说一边使劲鼓起腹部，想装出肚内污秽不堪的样子，盼着能让哪吒嫌弃地放了它。
哪吒被逗得哈哈大笑，混天绫都笑出了弧度：“越臭越香！我就喜欢这股野味儿！”他说着，还故意往鲨鱼身上撒了把粗盐，惹得对方又是一阵惨叫。
一旁的敖丙皱着眉走上前，看着铁架上乱扭的鲨鱼，又想起它刚才明明被放走，却偏要往回凑，纯属自寻死路，便淡淡开口：“它在胡说。”说着，他指尖凝起一道冰棱，像把锋利的小刀，精准地划开鲨鱼的腹部——里面哪是什么污秽，只有些未消化的小鱼虾，新鲜得很。
“洗干净了再烤。”敖丙说着，挥手召来一捧清凉的海水，像道水帘似的冲刷着剖开的鱼腹，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海货。他看着那鲨鱼徒劳挣扎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低声自语：“早说过，不作就不会死。”
锤头鲨这才彻底慌了神。它终于明白，敖丙救它不是心善，只是懒得在岸边多费功夫，可自己偏要贪心不足，往回凑着看热闹，这不就是自寻死路？它想求饶，可火尖枪的烈焰已经烤得它皮开肉绽，空气中渐渐弥漫起焦糊的味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清洗干净，任由那炭火将皮肉烤得滋滋作响，连挣扎的力气都越来越小。
哪吒在一旁看得兴高采烈，还时不时往上面撒点孜然和辣椒粉，嘴里念叨着：“还是敖丙你懂行！这样烤出来才够味！”
敖丙没应声，只是抬头望了望远处的海平面。阳光正好，金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像铺了层碎金子。想来壮壮在纳戒里，正陪着妈妈和小美熟悉环境，没听到这岸边的喧嚣。也好，有些生灵的结局，本就不值得被记挂，更不该惊扰了刚脱离危险的她们。
炭火越烧越旺，将锤头鲨的挣扎彻底吞没在“噼啪”的燃烧声里。沙滩上的烟火气更浓了，混着海风吹来的咸腥，成了一场独属于岸边的、带着野性的盛宴。
不知过了多久，炭火渐渐燃成灰烬，海风卷着最后一丝烤肉的香气散去。哪吒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满足的饱嗝，火尖枪在他手中转了个圈，化作一道红光收入袖中：“痛快！下次再找你烤海鲜！”说罢，脚踩风火轮，“嗖”地一声冲上云霄，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在海面上回荡，渐渐消失在天际。
敖丙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轻动，将纳戒中剩下的海水与那些没被烤掉的海货收好，转身踏入深海。蓝红色的水光在他周身流转，那是龙珠与龙力交织的光芒，腰间的铜铃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叮铃”声轻快得像在唱歌。
越往深海走，海水越发温润，熟悉的沙穴区渐渐出现在眼前——歪脖子海柳还在，空心礁石也好好的，连之前被渔网搅乱的沙地，都被海水抚平了大半。敖丙停下脚步，指尖轻轻拂过纳戒，一道柔和的水流裹挟着三条比目鱼缓缓涌出，像片小小的浪花，轻轻落在熟悉的沙地上。
“妈妈！小美！我们到家了！”壮壮立刻从铜铃中跃出，变回比目鱼的原形，欢快地游到妈妈身边，用头亲昵地蹭着她的侧腹。妈妈在海水中舒展着身体，胸鳍上的伤口在龙珠力量的滋养下已经结痂，泛着淡淡的粉色，她用吻部蹭了蹭壮壮的额头，眼里满是失而复得的慈爱。小美也活泼了许多，银灰色的身体在水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尾鳍轻点，带起一串细碎的泡泡，绕着壮壮转了好几圈，像是在庆祝回家。
敖丙站在一旁，看着这温馨的画面，眉心的淡金龙纹都柔和了许多。他挥手引来一股富含灵气的水流，像层薄雾般缓缓注入沙穴周围的海水里：“这些水能帮她们恢复得快些，过不了多久，伤口就能完全长好。”
壮壮抬头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深海的星光：“谢谢你，敖丙。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妈妈和小美了。”
“该谢的是你自己。”敖丙弯了弯嘴角，声音里带着难得的温柔，“是你守住了想守的人，也是你不肯放弃的勇气，才让一切有了转机。”
沙穴里，妈妈和小美已经开始用胸鳍整理熟悉的家——将散落的鹅卵石重新摆回洞口，又叼来几株鲜嫩的海草铺在穴底，连之前壮壮留下的贝壳篮，都被妈妈小心地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壮壮在她们身边转了转，帮着叼来几颗漂亮的石子，又游回敖丙身边，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腕：“我们回龙宫去吧！我想把今天的事，跟你说说。”
敖丙点头，看着壮壮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沙穴里的妈妈和小美——她们正对着他挥手，眼里满是笑意——才转身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往龙宫游去，蓝红色的身影在深海中拉出两道轻盈的弧线，像两道流动的光。周围的鱼虾渐渐多了起来，看到敖丙纷纷恭敬地侧身让路，连最调皮的小沙丁鱼群，都乖乖地绕着他们游过。壮壮跟在敖丙身后，不再是当初那条怯生生、只会躲在沙地里的小比目鱼，鳞片上的蓝红纹路在水光里闪着自信的光，连游动的姿态都多了几分从容。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里，他会常回沙穴看看，会陪着妈妈和小美种那棵约定好的珊瑚树，看着它长得比礁石还高；也会在龙宫里跟着敖丙学习掌控龙珠的力量，学习如何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深海的风浪或许还会再来，或许还会遇到像夜叉、像渔夫这样的危险，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想要守护的家，有并肩同行的伙伴，还有一颗在血脉里跳动的、属于守护的勇气。
路过那片熟悉的海柳时，壮壮忍不住绕着海柳转了几圈，尾鳍扫过垂落的海藻，带起一串细碎的水花。听着敖丙在前头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他索性放慢速度，想再看看这片刚恢复安宁的沙穴周边——那些被渔网搅乱的沙地已经被海水抚平，几只小螃蟹正忙着将散落的贝壳搬回洞里，连之前躲起来的小海马，都敢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他。一切都透着劫后余生的安稳，让人心安。
忽然，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像淬了毒的冰碴子扎进水里，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小杂鱼，拿命来！”
壮壮浑身一僵，猛地转身，只见阴影里窜出一道灰黑色的身影，速度快得像道闪电，正是之前被他咬过、又被敖丙随手扔进深海的夜叉！此刻他半边脸还肿着，嘴角挂着干涸的血痂，眼睛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柄锈迹斑斑的铁叉，叉尖还沾着海泥，正带着恶风刺过来。
“是你！”壮壮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体内的龙珠之力瞬间躁动起来，鳞片上的蓝红纹路“唰”地亮了，像突然点燃的小灯笼。他没想到这夜叉竟没死，还敢找上门来，看样子是把之前的仇都记在了心里。
“上次让你侥幸逃脱，这次看你还敢坏我好事！拿命来！”夜叉嘶吼着，声音里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铁叉又快又狠，直刺壮壮的眼睛——那是比目鱼最脆弱的地方。“今日没了敖丙护着，我看谁还能救你！”
壮壮猛地侧身，铁叉擦着他的鳃边扎进旁边的海沙里，激起一片浑浊的泥沙，瞬间挡住了视线。他知道自己不能慌，敖丙说过，越是危险，越要冷静。尾鳍猛地一摆，借着水流的反冲力绕到夜叉身后，对着他之前被敖丙打伤的旧伤——后腰上一道还没愈合的口子，狠狠撞了过去！
“嗷！”夜叉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回身一叉横扫，想将壮壮拦腰叉住，却被壮壮灵巧地躲开——小家伙不再是当初只会蛮撞的幼鱼，这段时间跟着敖丙，早已学会了如何借力打力，如何利用自己灵活的优势避开强敌。他绕着夜叉游得飞快，蓝红色的身影在水中拉出残影，时不时用带着龙珠之力的吻部撞击夜叉的关节，气得对方暴跳如雷，铁叉舞得“呼呼”作响，却怎么也抓不住他。
“有种别躲！跟我正面打！”夜叉挥舞着铁叉乱刺，海水被搅得浑浊不堪，他的视线渐渐被泥沙挡住，动作也慢了下来，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
壮壮瞅准机会，猛地停下身形，体内的龙珠之力骤然凝聚，周身爆发出刺眼的蓝光——他记得敖丙说过，对付这种戾气重的家伙，一味躲避没用，要以力破力。只见他像颗被点燃的小炮弹，迎着夜叉刺来的铁叉冲了上去，不是硬碰硬，而是借着对方的力道，猛地侧身，用背上新生的、坚硬的鳍棘狠狠刮过夜叉握叉的手腕！
“嗤啦”一声，夜叉的手腕被划出深深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在海水中散开。铁叉“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沉进了沙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壮壮已经转身，用尽全力撞上他的腹部，将他撞得连连后退，“砰”地一声撞在身后的海柳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以为……你赢了？”夜叉喘着粗气，嘴角却闪过一丝诡异的笑，眼里满是阴狠，“我早就通知了族里的兄弟，他们马上就到！到时候不仅是你，连你那老妈和小情人，都得死在这深海里！”
话没说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一根冰棱不知何时从他背后穿出，带着刺骨的寒气，尖端还滴着鲜血。
壮壮回头，只见敖丙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银袍在水中轻轻浮动，像朵盛开的雪莲，指尖还凝着淡淡的冰雾，显然是刚出手。“看来，我还是走慢了。”他的声音冷得像深海的冰，眼神扫过夜叉逐渐僵硬的身体，最终落在壮壮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关切，“没受伤吧？”
壮壮摇了摇头，看着夜叉的身体缓缓沉入沙底，被流动的海水渐渐覆盖，心里竟没有害怕，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他游到敖丙身边，用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我能应付他的。”
敖丙低头看着他，眼底漾起一丝笑意，像冰雪初融：“我知道。”他抬手，指尖的冰雾瞬间化作水汽消散在海水中，“但有些麻烦，不必你独自面对。”
说着，敖丙一扬手，一条水绫倏地飞射而出，像道灵动的银蛇，牢牢缠住夜叉的身体——他要确认这夜叉是否真的断了气，更要防止他所谓的“族里兄弟”找上门来，给沙穴区带来新的危险。深海的安宁，才刚刚恢复，绝不能再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