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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宋应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瞪着眼前这个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决绝的女儿。

雍王的命令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挣扎、屈辱、愤怒……最终都化为了无力的一声长叹。

他走到书案后,颓然坐下,铺开纸张,提起笔的手微微颤抖。墨迹在纸上洇开,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写下了将刘氏及其子女宋清越、宋砚溪、宋屹、宋屿从宋氏族谱中除名的文书。

写完后,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将笔重重搁下。

“现在,你可以去叫赵氏,把我们的籍契拿来了。”宋清越的声音平静无波,提醒着他下一步。

宋应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沉声道:“去,请夫人过来,将……将刘姨娘和几个孩子的籍契取来。”

不多时,赵氏便带着一个描金的小木匣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关切,目光先在宋清越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随即转向宋应,声音柔婉:

“老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要刘妹妹和孩子们籍契了?莫非……是刘妹妹有了消息,要回来了?”

她故作惊喜,眼神却瞟向书案上那墨迹未干的文书,心中已然明了,却依旧要维持她主母的“大度”与“无知”。

宋应正在气头上,看到她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更是烦闷,没好气地低喝道:“让你拿你就拿!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氏被他呵斥,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很快又恢复了温顺的模样。她将木匣放在桌上,轻轻打开,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份泛黄的纸质文书。她一边慢条斯理地翻找,一边状似无意地叹息道:“唉,老爷,妾身早就说过,清越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也倔强。

如今看来,更是……妾身这等深闺妇人,见识浅薄,怕是管不了,也教不了她了。”

她这话,明着是自责,暗地里却是在给宋清越上眼药,暗示宋清越不服管教,忤逆不尊。

宋应此刻心烦意乱,根本无心听她这些绵里藏针的话,只不耐烦地挥挥手。

赵氏终于找出了属于刘氏、宋清越、宋砚溪、宋屹、宋屿的五份籍契,递给了宋应。

宋应看也没看,直接转手塞给了宋清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拿去!”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现在,你总该可以去给雍王殿下治伤解毒了吧?!”

宋清越接过那五份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纸。指尖触摸到那粗糙的纸质,她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这不仅仅是几份文书,这是她们母女五人真正的“身份证”,是她们脱离宋家掌控、获得自由身的凭证!

再加上桌上那份墨迹未干的除名文书,从律法和宗族层面,她们与这个凉薄的家族,再无瓜葛!

她仔细地将籍契和文书叠好,放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确保万无一失。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宋应,脸上没有任何得意,只有一种完成交易的平静。

“当然,我说话算话。”

她不再多言,转身径直走向雍王养病的房间。

房间内,周于渊靠坐在床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与深沉。

他看到宋清越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

宋清越没有理会他探究的目光,直接进入工作状态。

“王爷,今日开始,民女会为您进行最后一次彻底的清毒和伤口促愈治疗。过程可能会有些不适,请王爷忍耐。”她的语气专业而疏离,仿佛之前那个拿他伤势做筹码谈判的人不是她。

周于渊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他知道,这女子虽然手段令他有些不悦,但医术确实精湛,而且眼下,他需要她。他收敛了所有情绪,配合地伸出手腕。

宋清越凝神静气,再次为他诊脉。确认余毒聚集的部位和程度后,她取出了银针。

这一次,她下针的手法与之前又有所不同。之前多以压制、疏导为主,而这一次,针尖带着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如同精准的向导,引导着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毒素,缓缓向着特定的经络汇聚。

她行针极慢,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她指尖细微的搓捻,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微微震颤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嗡鸣。

周于渊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一直盘踞不散的阴寒滞涩之感,正被这股柔和的力量一点点驱散、聚拢。

行针完毕,她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些许气味清冽的药粉,混合着高度白酒,重新为他清洗伤口,然后敷上她特意调配的,加入了更多生肌敛疮成分的药膏。

她的动作精准而快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做完这一切,宋清越开出了一张新的内服方剂,以扶助正气、清除余毒、促进伤口愈合为主,与之前的解毒方侧重点已然不同。

“按此方抓药,连服三日。期间饮食务必清淡,伤口不可沾水,尽量卧床休息。”她交代着注意事项,语气不容置疑。

周于渊看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心中那点因被利用而产生的不快,似乎也在这专业严谨的态度面前,淡化了几分。

这女子,确有傲气的资本。

接下来的几日,宋清越每日准时前来为他行针、换药、调整方剂。她不再提及任何条件,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是纯粹地履行着一个医者的职责。

而周于渊也极其配合,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体内的虚弱感逐渐被蓬勃的生气取代,左肩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传来新肉生长的微微痒意。

几日后,宋应再次请来了陈郎中为周于渊诊脉,以确认恢复情况。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宋清越,他怕她给他下套。

陈郎中仔细地为周于渊把了脉,又查看了伤口的愈合情况,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赞许。

他捻着胡须,连连称奇:

“妙啊!真是妙手回春!贵府二小姐在外伤解毒一道上,确有绝技!老夫行医多年,罕见如此利落的治法。

贵人如今脉象平稳有力,体内乌头之毒已清除殆尽,了无痕迹!这创伤也恢复得极好,痂皮牢固,周围并无红肿化脓之象,实乃万幸!只需再静养些时日,便可无碍了!”

陈郎中并不知道周于渊的真实身份,只当是某位贵人,但他的诊断结果却毋庸置疑。

躺在床上的周于渊闻言,心中冷哼了一声,淡漠地想道:‘还用你说?本王自己的身体,难道还感受不出来吗?’

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寒与滞涩彻底消失,身体重新充满了力量的感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安静立在一旁、神色平静的宋清越,眼神复杂难明。

这个女子,用一纸交易换取了自由,也用她无可替代的医术,在他这里,留下了一个极其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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