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脉深处有座荒废的山神庙,据说是清朝乾隆年间修建的。庙不大,三间正殿带个小院,因年久失修,墙皮剥落得厉害,唯有那尊山神像还完好无损地立在殿中,怒目圆睁,不怒自威。
老辈人说,这庙最后一次香火鼎盛,还是伪满时期。那时每逢初一十五,山下村民都要上山进香。后来战乱频仍,上山的路渐渐荒了,庙也就废了。可怪的是,庙里总是一尘不染,像是有人天天打扫。
那是山神爷显灵了。村里的老人总是神秘地说。
这年冬天,一队地质勘探员在长白山作业,遇上暴风雪,迷了路。队长张建军带着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眼看天色渐暗,终于发现了山神庙。
今晚就在这儿过夜吧。张建军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
庙里果然干净得出奇,连蜘蛛网都没有。队员们生起火,围着火堆取暖。年轻的技术员小李好奇地打量那尊山神像:你们说,这庙荒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干净?
可能是猎人偶尔来歇脚吧。张建军不以为意。
夜深了,队员们陆续睡去。张建军负责守夜,坐在门槛上望着漫天飞雪。忽然,他听见后院传来的声响,像是扫帚扫地声。
他警觉地抓起手电。
声音戛然而止。张建军循声走到后院,只见积雪平整,连个脚印都没有。
回到前殿,他发现山神像前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野果,红艳艳的,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后半夜,风雪更大了。忽然庙门被撞开,一个穿着老式羊皮袄的老者跌跌撞闯进来,浑身是雪。
老人家,快过来烤火!张建军连忙扶住他。
老者约莫七十来岁,满脸皱纹,眼神却炯炯有神。他拍拍身上的雪,对着山神像拜了三拜,这才在火堆旁坐下。
这大半夜的,您老怎么上山来了?张建军递过热水壶。
老者呵呵一笑:我就住这儿。
住这儿?小李也醒了,惊讶地环顾破庙,这能住人?
住惯了,挺好。老者掏出旱烟袋,这庙啊,民国二十六年就开始荒了。那会儿小鬼子进山,要把庙拆了修炮楼。当天晚上,带队的鬼子军官就暴毙了。自那以后,再没人敢打这庙的主意。
张建军和小李面面相觑。老者又指着山神像说:这尊神像,是当年我爷爷那辈人亲手塑的。用的是长白山最好的红松,还请了得道高僧开光。
您老是...张建军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姓关,祖上就是这庙的庙祝。老者吐了口烟圈,到我这辈,已经是第五代了。
关老汉说,他家世代守护这座山神庙。最艰难的是文革时期,红卫兵要破四旧,他连夜把神像藏进山洞,自己在庙里守了三天三夜。
后来呢?小李听得入神。
后来啊,关老汉眼睛眯成一条缝,那些小年轻刚要砸庙门,突然电闪雷鸣,一道霹雳把庙前的老松树劈成了两半。他们都吓跑了,再没敢来。
张建军若有所思: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您在打扫庙宇?
关老汉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全是。这山里的飞禽走兽,都是山神爷的子民。它们时常来作伴,叼些野果供奉。
正说着,庙门又被推开,一只硕大的东北虎探头进来,嘴里叼着只野兔。它把野兔放在神像前,对着关老汉低吼一声,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这...队员们吓得面如土色。
别怕,是老朋友了。关老汉笑道,它母亲当年掉进猎人的陷阱,是我救的。从此它们一家子就常来庙里走动。
这一夜,关老汉讲了许多山里的奇闻异事:通灵的老参、报恩的熊瞎子、会指路的山魈...队员们听得如痴如醉,忘了身在荒山野岭。
天亮时分,风雪渐歇。关老汉起身送客:下山往东走五里,就能看见公路了。
张建军掏出钱包,想给些香火钱。关老汉摆摆手:山神爷不缺这个。你们要是真心,以后多爱护这山里的生灵就是了。
队员们走出很远,回头还能看见关老汉站在庙前挥手。等他们带着救援队回来时,却发现庙门紧锁,里面空无一人,只有神像前的野兔不见了。
后来张建军查阅史料,才发现关老汉的爷爷在抗日时期,曾带领山民救过不少抗联战士。而关老汉本人,终身未娶,守庙七十余载,三年前就已去世。
那我们那晚见到的是...小李声音发颤。
张建军望着巍巍长白,轻声道:有些人,活着是守山人,死了,还是守山人。
从此以后,勘探队每次进山,都要去庙里上一炷香。说来也怪,凡是诚心祭拜的人,在山里从没遇到过危险。而那座荒废的山神庙,依然一尘不染,仿佛永远有个守夜人,在默默守护着这片莽莽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