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萧砚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打破了卫珩与绵绵所有的计划与伪装。画舫尾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丝竹之声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卫珩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强行维持着镇定,转身,对着萧砚恭敬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惶恐:草民参见七殿下!不知殿下驾临扬州,未能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他刻意用了化名和草民自称,试图模糊身份。
绵绵也连忙跟着行礼,低垂着眼睑,心中飞速盘算着七皇子此来的目的。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就在暗中监视?他知道多少?
萧砚轻笑一声,把玩着手中的琉璃酒杯,目光在卫珩和绵绵身上流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卫公子,阮姑娘,不必如此拘礼,更不必以化名相称。在这扬州地界,能在此处巧遇二位故人,倒是让本宫颇感……意外啊。 他特意加重了故人二字,显然早已识破他们的身份。
他缓步上前,逼近两人,声音压低,仅容他们三人听见:麟德殿一案,我们也曾合作了一番,二位大显身手,令本王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二位对此江南盐政,亦有如此浓厚的兴趣?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方才钱管家站立的位置,意有所指。
卫珩心知无法再隐瞒,索性抬起头,迎上萧砚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殿下明鉴。晚辈南下,一为家族产业,二来……阮伯父生前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若能肃清盐政积弊,也算是完成了伯父未竟的心愿。
哦?查得如何了?萧砚挑眉,语气莫测,可曾查到那胆大包天、贪墨国帑、甚至可能牵连边镇的……七爷头上?
七爷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卫珩与绵绵心中俱是一凛,七皇子果然知道!而且他知道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多!
殿下……绵绵忍不住开口,想试探他的立场。
萧砚却抬手打断了她,目光越过他们的肩膀,望向灯火通明的画舫主厅,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看来,今晚的黄雀,不止本宫一只啊。
随着他的话音,主厅方向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只见新任盐运使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面色严肃地走到了船头的高台之上,而跟在他身旁,脸色阴沉、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的,赫然是三皇子萧程!
三皇子竟然也亲临扬州了!而且是在这个关键时刻!
萧程的出现,让整个画舫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起来。他与萧砚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火花四溅,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与算计。
本王听闻,扬州盐务,近来颇多流言蜚语,更有甚者,胆大包天,竟敢将手伸向边军粮饷!萧程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哗,今日借此盛会,本王倒要看看,是哪些蠹虫,在挖我大梁的墙角!
他这番话,看似义正辞严,实则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先发制人。卫珩立刻明白,三皇子恐怕已经察觉到调查指向了他江南的势力,此番前来,一是震慑,二是可能要抢先一步,清理痕迹,甚至……嫁祸于人!毕竟,三皇子在江南经营多年,与盐商关系密切,李崇的许多勾当,未必能完全绕过他。
萧程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船尾的卫珩、绵绵以及他们身边的七皇子萧砚身上。他的眼神在萧砚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忌惮与厌恶,随即又移到卫珩身上,变得冰冷而锐利。
卫珩?萧程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更多的是冰冷的审视,你不在京城守孝,跑到这扬州画舫上来做什么?莫非……这江南的盐利,也勾动了卫国公府的心思? 他这话极其恶毒,直接将卫珩的行为与贪图盐利挂钩,若传回京城,对刚刚袭爵、立足未稳的卫琮将是沉重打击。
局面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危险。前有对七爷身份心知肚明却立场不明的七皇子,后有来者不善、极可能与此案有牵连的三皇子!卫珩与绵绵被夹在中间,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
七皇子萧砚此时却忽然笑了,他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卫珩与三皇子之间,对着萧程朗声道:三皇兄何必动怒?卫公子乃是代父巡查家族产业,恰逢其会罢了。倒是皇兄您,日理万机,怎会有空驾临这扬州小小的盐商夜宴?莫非……此地有何特别之处,竟能劳动皇兄大驾?
他这话绵里藏针,直接将矛头引回了三皇子身上。
萧程脸色更加阴沉,死死盯着萧砚:七弟倒是消息灵通,本王行事,何时需要向你报备了?
两位皇子的对峙,让画舫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宾客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钱管家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悄悄往人群后缩去。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画舫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桨橹声和呼喊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艘快船飞速靠近,船头站立一人,正是本该北上送信的墨玄!他衣衫染血,神色焦急,对着画舫高声喊道:
公子!京城急报!安阳长公主携证据面圣,陛下震怒,已下旨彻查永昌钱庄及江南盐政亏空一案!成安伯李崇——已被圈禁府中,等候审讯!
此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整个画舫上炸响!
李崇倒了!陛下真的动手了!
钱管家闻言,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三皇子萧程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怒之色。他死死攥紧了拳头,目光狠厉地瞪向七皇子萧砚,又扫过卫珩,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李崇是他暗中扶持用来敛财的重要棋子之一,李崇倒台,不仅意味着巨大的财路受损,更可能引火烧身!
七皇子萧砚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低声对身旁的卫珩和绵绵道:好戏,才刚刚开始。李崇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七爷……怕是坐不住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们所有人,似乎都成了更大棋局中的棋子。李崇的倒台,非但不是结束,反而预示着更加激烈的风暴即将来临。那个隐藏最深的七爷,在三皇子已然暴露嫌疑、七皇子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会如何应对?
画舫在瘦西湖的波光粼粼中微微摇晃,其上的暗流,却已汹涌得足以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