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加上西山之行的奔波,让卫珩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显疲惫。他开始出现比以往更频繁的咳嗽,夜间也时常惊醒,面色在苍白中透着一股不健康的青灰。
“定是前几日劳神太过,旧疾又犯了。”卫珩靠在榻上,接过绵绵递来的药碗,语气平静,并未多想。他只当是自身痼疾所致,加之应对各方压力,身体自然的抗议。
绵绵却蹙着眉,仔细打量他的气色:“这次似乎比往常更重些,要不要请顾表哥再寻个太医来看看?”
“不必兴师动众。”卫珩摇头,将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眼下多事之秋,一点小病,无妨。” 他不能在此刻示弱,给对手可乘之机。
然而,这小病却在暗中滋长。那掺入水中的慢性毒药,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根基,缓慢却坚定。
与此同时,顾惜朝正带人全力追查朱志璋私账中提及的几个关键节点。账册中除了记录银钱往来,还隐晦地提到了几个仓库地点和负责押运的商号。
“查!给老子往死里查!”顾惜朝对手下的儿郎们下令,“重点查十八年前麟德殿工程期间,这些仓库的出入记录,还有那几家商号的背景,看它们到底是为谁效力!”
进展并不顺利。王永年的清理行动显然走在了前面。一家关键仓库已在数日前意外失火,账册尽毁;另一家关联商号则早已倒闭,相关人员不知所踪。
“妈的!王永年这老狐狸,手脚真快!”顾惜朝气得一拳砸在桌上。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但墨玄在反复研读账本副本后,指出了一个细节:“公子,这几笔最大额的款项,交付时间都在麟德殿工程后期,瓦件已然烧制完成之后。若仅是修改瓦釉方子的酬劳,似乎过于巨大了。这钱,更像是……封口费,或者,是为了另一桩更大的交易。”
卫珩强打着精神,仔细看着墨玄指出之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你的意思是,他们可能在瓦件之外,还动了其他手脚?或者,这钱是为了掩盖瓦件出问题后,后续的……偷梁换柱?”
这个推测让众人心头一凛。如果不仅仅是瓦釉配方被修改,而是在问题暴露后,还有人利用职权,用其他不合格的材料替换了本应更换的瓦件,那涉及的层面和罪责将更深!
王永年在朝堂上的反击也随之而来。果然有御史依循风闻,上奏弹劾顾惜朝:拥兵自重,结交朝臣,干预地方,并隐晦提及卫珩:抱病之身,不安于室,四处串联,其心叵测。虽未直接拿出证据,但污名已然泼出。
皇帝在朝堂上并未表态,只将奏章留中不发,但其沉默本身,就足以让各方势力揣测不已。
压力也传导至国公府。卫老夫人亲自见了顾惜朝,语气罕见地严厉:“惜朝,你表哥身子不好,你就该劝他在府中静养,而不是由着他胡闹,如今惹来这些非议!你立刻把他送回来,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自有府里替他担着!”
顾惜朝心中憋闷,却不好顶撞长辈,只能硬邦邦地回道:“老夫人,表哥在将军府很好,太医也说需要清静。外面那些是有人恶意中伤,清者自清!”
回到将军府,顾惜朝气得直跳脚:“肯定是王氏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还有王永年那个老匹夫!”
卫珩倒是平静,他早已习惯家族的这般做派。“由他们去。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王永年未能销毁的实证。墨玄的推测很有道理,问题的关键,或许不在瓦件本身,而在瓦件出问题之后……”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十八年前那场浩大工程中,可能隐藏的更深黑暗。
而此刻,安阳长公主正悠闲地听着曲,心腹女官低声汇报着朝堂的暗涌和将军府的困境。
“卫珩病了?还病得不轻?”长公主眉梢微挑,“是真是假?”
“据我们的人观察,不似作伪,气色比前些日子差了许多。”
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内忧外患,这小子倒是能扛。且再看看,他若连这关都过不去,也不值得本宫多看一眼。” 她依旧稳坐钓鱼台,等待着最佳的下注时机。
将军府后院,小满正将晒好的草药仔细分装。见墨玄巡查过来,她连忙将一个小纸包塞给他:“墨玄大哥,这是新配的安神香,你夜里放在枕边,能睡得好些。” 她注意到墨玄近日巡逻愈发频繁,眼底带着血丝。
墨玄接过,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顿了顿,低声道:“多谢。你自己……也早些休息。”
小满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嘴角却微微扬起。
夜色渐深,卫珩的咳嗽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清晰。绵绵端着刚熬好的冰糖雪梨推门进去,看着他愈发憔悴的侧脸,心中那股不安越来越浓。
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也太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