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是被刺骨的寒意冻醒的。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脚踝处却传来铁链摩擦皮肤的钝痛，低头看去，粗重的铁链死死锁着他的双脚，铁链另一端嵌在墙角的铁环里，只够他在极小的范围内挪动。
小黑屋没有窗，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昏暗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墙面斑驳的污渍。
他不是没听过缅北赌场的传闻，那些关于器官贩卖、血债累累的故事，曾以为是遥远的传说，如今却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他才三十三岁，人生才真正开始，就要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吗？
他开始恐慌，害怕，后悔。他想喊求救，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嘶哑的呜咽。不知过了多久，喊累了，也绝望够了，一种奇异的平静慢慢蔓延开来。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怕又有什么用？他想起李若雪的嘤嘤的哭声，想起自己当初执意来缅北“博未来”的荒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心态放平后，连寒意似乎都淡了些。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竟然有了几分听天由命的坦然。
不知又过了多久，小黑屋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刺眼的光线涌进来，让林枫下意识地眯起了眼。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壮汉走了进来，二话不说就解开了他身上的铁链，粗鲁地将他架起来。林枫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没有挣扎，也没有求饶，只是挺直了脊梁，像个受刑的革命者一样跟着他们往外走。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两侧的房间不时传来哭喊与惨叫，听得人头皮发麻。但林枫却异常平静，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不是走向死亡，而是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结局。
壮汉将他带到一间装修奢华的办公室，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熨帖的黑色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而锐利，正是之前在赌场里见过的眼镜男了。眼镜男手里夹着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醒了？”眼镜男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林枫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直面生死的淡然。
眼镜男似乎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吐出一口烟圈：“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吗？”
“割腰子。”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眼镜男笑了，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倒是个明白人。不过，我给你一个选择。”他顿了顿，目光骤然变得锐利“生，或者死？”
林枫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怕死。”
这话一出，旁边的壮汉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一脸坦然的年轻人，会如此干脆地承认自己怕死。眼镜男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打破了办公室里的沉闷。
“有意思。”眼镜男止住笑，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很多人到了这一步，要么装硬汉喊着‘有种杀了我’，要么跪地求饶哭爹喊娘，你倒是实在。”他站起身，走到林枫面前欣赏的说道：
“我就喜欢你的实在，还有刚才走进来的那股子不怕死的劲儿。”
林枫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怕死，那就好好活着。”眼镜男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天起，你跟着我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林枫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死到临头的人，竟然就这么活下来了？他看着眼镜男镜片后面认真的眼神，知道这不是玩笑，连忙点头：“是，大哥！”
从那天起，林枫成了眼镜男的跟班。他住进了赌场员工的宿舍，不用再睡冰冷的水泥地，每天跟着眼镜男转，端茶倒水，跑腿办事，顺便学着赌场里的规矩。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眼镜男给的，所以做事格外尽心，眼镜男交代的活儿，无论多苦多累，他都毫无怨言地完成。闲暇时，他还会偷偷观察赌场里的打手训练，学着他们的招式，心里清楚，在这里，只有够强，才能真正活下去。
眼镜男似乎也很看重他，偶尔会跟他说些赌场里的门道，甚至让打手教他一些格斗技巧。林枫学得很快，不仅记住了所有规矩，格斗技巧也日渐精进，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文弱的外乡人，变得眼神锐利，身形也结实了不少。
三个月后的一天，眼镜男突然召集了所有打手，脸色阴沉得可怕。林枫站在人群后面，隐约听到旁边的人议论，说是隔壁街的“洪哥”眼红眼镜男的赌场生意，带着人抢地盘来了，双方已经在门口动起手来。
“都给我上！把这群杂碎赶出去！”眼镜男一声令下，打手们立刻抄起家伙，朝着门口冲去。林枫也顺手拿起一根钢管，跟在后面跑了出去。
门口早已乱作一团，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对方人多势众，眼镜男这边渐渐落了下风。林枫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倒下，眼睛瞬间红了。他想起自己在小黑屋的绝望，想起眼镜男的救命之恩，一股狠劲从心底涌上来。
“跟我冲！”林枫嘶吼一声，握着钢管就朝着人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他下手又快又狠，钢管挥舞得虎虎生风，对方的人根本没想到这个平时不起眼的跟班这么能打，一时间竟被他冲得连连后退。眼镜男见状，也来了精神，带着人跟在林枫后面反击。
局势渐渐逆转，对方的人开始溃散。就在这时，林枫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人影躲在柱子后面，手里举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眼镜男！
“大哥小心！”林枫几乎是凭着本能扑了过去，一把将眼镜男推开。
“砰！”
枪声响起，子弹狠狠击中了林枫的左肩。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服。林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却还是咬着牙，转身看向那个开枪的人，眼里满是凶光。
眼镜男也反应了过来，怒火中烧，抬手一枪就打中了那人的腿。打手们立刻冲上去，将那人按在地上狠狠揍了一顿。
战斗结束后，林枫才撑不住倒了下去。眼镜男连忙让人把他送到赌场的私人诊所，医生紧急为他取出子弹，包扎伤口。醒来时，眼镜男正坐在他床边，手里拿着一个苹果，见他醒了，递了过去：“感觉怎么样？”
“没事，大哥，死不了。”林枫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镜男看着他肩上厚厚的绷带，又看了看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笑容，眼神复杂：
“你不怕死吗？刚才那一下，子弹再偏一点，你就没了。”
“我的命是大哥给的，替大哥挡枪，是应该的。”林枫说得认真恳切。
眼镜男没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的欣赏更浓了。
从那以后，林枫“疯子”的绰号就在赌场里传开了。所有人都知道，眼镜男身边有个不怕死的跟班，打起架来像疯了一样，连枪都敢挡。没人再敢小瞧他，手下的打手对他服服帖帖，就连其他赌场的人，听到“疯子”的名字，都多了几分忌惮。
林枫靠着这股不怕死的狠劲，不仅在赌场里站稳了脚跟，更成了眼镜男最信任的人。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走进那间小黑屋开始，就彻底改变了。这条用命换来的活路，他必须牢牢抓住，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双手终将沾满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