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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亲卫的话语,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在书房内激起了千层浪。

萧绝和苏锦夏几乎同时抬眸,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药王谷?”苏锦夏喃喃重复了一遍这个与她生母林萦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名字,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她追寻母亲踪迹多时,药王谷始终如同云雾中的仙山,只闻其名,不见其踪。如今,竟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而且直奔“相思引”?

萧绝的震惊很快被惯有的警惕所取代。他凤眸微眯,锐利的目光射向那名亲卫:“游方郎中?他如何知晓本王身中何毒?又如何能证明自己来自药王谷?”

“回殿下,”亲卫躬身道,“那人衣着朴素,看似寻常江湖郎中,但气度不凡。他只说‘相思引乃药王谷不传之秘,世人罕知,殿下之症,非此毒无以解释’。至于凭证……他出示了一枚令牌。”

亲卫双手呈上一物。那令牌非金非木,触手温润,呈深褐色,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草木花纹,环绕着一个古朴的“药”字。令牌本身似乎还散发着一种极淡的、清心宁神的药香。

萧绝接过令牌,仔细端详,却看不出所以然。他将其递给苏锦夏:“你看看。”

苏锦夏接过令牌,指尖触碰到那温润的材质时,心中便是一动。这材质与她母亲手札的封皮有几分相似!再看那雕刻工艺和“药”字的笔锋走势,与她手札中偶尔提及的药王谷信物描述高度吻合!她甚至能辨别出令牌上那极淡的药香,是由数种珍稀宁神药材混合浸泡而成,绝非寻常仿冒之物所能拥有。

“殿下,”苏锦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此物……极有可能是真的。药王谷避世已久,其信物外界难以仿造,尤其是这药香,复杂而持久,非底蕴深厚的医药世家不能为。”

萧绝沉吟片刻,指尖在案几上轻轻敲击。药王谷的人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是巧合,还是阴谋?是友,是敌?

“让他去偏厅等候,派人仔细搜查,确认他是否携带武器或可疑之物。”萧绝下令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威仪,“本王与王妃稍后便到。”

“是!”亲卫领命而去。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但气氛却截然不同。那份令人忧心的名单暂时被这突如其来的访客所冲淡。

“你怎么看?”萧绝看向苏锦夏,目光深邃。他深知药王谷对苏锦夏的意义,也明白此人的出现可能带来的变数。

苏锦夏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殿下,药王谷与我母亲渊源极深,他们或许真的掌握了‘相思引’的奥秘。但正如殿下所虑,时机太过巧合。晋王刚伏诛,拜火教余孽未清,此人便找上门来……不得不防。”

她顿了顿,继续分析,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不过,是真是假,一试便知。我对‘相思引’的研究已有些心得,若他真是药王谷之人,必有真才实学,言语间定然露出端倪。若是冒牌货,或别有用心,正好借此机会,看看他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

萧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眼前的女子,在涉及母亲故人时虽有心绪波动,但依旧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判断力,这份心性,实属难得。

“好。”萧绝颔首,“那便一起去会会这位‘药王谷’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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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偏厅。

当萧绝在玄影的护卫下,与苏锦夏一同踏入偏厅时,那位自称姓莫的游方郎中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欣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

他闻声转过身来。只见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长须,双眼澄澈明亮,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平和。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袍,身姿挺拔,确实如亲卫所言,看似寻常,却气度不凡,与寻常行走江湖、风尘仆仆的郎中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先在萧绝身上停留一瞬,微微颔首,算是见礼,随即目光便落在了苏锦夏身上。那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探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慨,有追忆,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草民莫清颜,见过宸王殿下,宸王妃。”他拱手行礼,声音温和醇厚,不卑不亢。

“莫先生不必多礼。”萧绝在主位坐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听闻先生来自药王谷,并言能解本王所中之毒?”

莫清颜微微一笑,目光转向萧绝,仔细端详了他的面色片刻,缓声道:“殿下气色晦暗,唇色泛紫,眼底隐有赤纹,呼吸虽刻意平稳,然细听之下,中气不足,偶有凝滞。此乃寒毒深植肺腑,侵蚀心脉之象。可是每逢阴雨之夜,或情绪剧烈波动之时,便觉心口刺痛,四肢厥冷,内力运行受阻?”

他每说一句,萧绝的眼神便凝重一分。这些症状,除了苏锦夏和几个绝对心腹,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得如此详尽!此人所言,分毫不差!

苏锦夏心中亦是震动。此人仅凭望诊,便能将“相思引”的典型症状说得如此精准,其医术造诣,恐怕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可能更高。因为有些细微之处,连她也是通过多次诊脉和萧绝的描述才确定的。

“先生果然好眼力。”萧绝不动声色,“却不知,先生如何证明自己来自药王谷?又为何恰在此时,来到本王这宸王府?”

莫清颜对于萧绝的质疑似乎并不意外,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苏锦夏,这次,是直接对着她说话:“证明之法,草民已呈上信物。至于为何此时前来……”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追忆之色:“一是受故人所托,关注其血脉后人。二是,药王谷虽避世,却并非完全闭塞。‘相思引’重现于世,并与拜火教扯上关系,谷中长辈亦有所耳闻,特命我出山查探。追踪此毒线索,方知竟与宸王府有关。而殿下身边,恰巧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王妃,正在竭力破解此毒。”

他的话语信息量极大!故人所托?血脉后人?这几乎明示了他与林萦的关系!

苏锦夏的心猛地一跳,强压下追问的冲动,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先生所言故人,可是家母林萦?”

莫清颜看着苏锦夏,眼神柔和了几分,带着长辈般的慈和:“正是萦师妹。我与她,曾同在谷主座下修习医术。她……是天资最为出众的一个。”他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惋惜。

萦师妹!这个称呼,几乎瞬间拉近了他与苏锦夏之间的距离。药王谷门规森严,能互称师兄妹,关系绝非寻常。

“原来如此。”苏锦夏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莫清颜郑重行了一礼,“晚辈苏锦夏,见过莫师伯。多年来,我一直希望能找到母亲昔年故旧,了解她更多往事,今日得见师伯,实乃幸事。”

这一声“师伯”,让莫清颜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他虚扶一下:“王妃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你与你母亲,眉眼间颇有几分神似。”他感叹道,“看到你如今成就,萦师妹在天之灵,亦当欣慰。”

萧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放下。感情牌固然动人,但也可能是最高明的伪装。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将话题拉回核心:“既然莫先生是王妃师伯,又为‘相思引’而来,想必对此毒知之甚详。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莫清颜收敛了叙旧的情绪,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高见不敢当。‘相思引’并非单一剧毒,而是由七种性质迥异、相生相克的奇毒巧妙混合而成。它们在人体内达成一种诡异的平衡,寻常解药,解其一则引动其余,反而会加速毒性爆发,这便是它无解传闻的由来。”

苏锦夏点头,这正是她研究多时得出的结论:“师伯所言极是。我目前尝试以‘赤焰石髓’的至阳药力为引,试图打破这种平衡,再辅以中和之药,逐步化解。”

莫清颜眼中闪过激赏:“以阳破衡,思路正确!赤焰石髓确是首选。王妃能想到此点,并精准把控其霸烈药性,已是难得。”他话锋一转,“然而,此法虽对,却过于刚猛。‘相思引’之平衡被强行打破瞬间,产生的毒性冲突,足以瞬间摧毁心脉。这便如同用重锤敲击一个精密的锁扣,锁虽可能开,但锁身亦会崩坏。”

苏锦夏心头一凛,这正是她最担心的地方!她一直无法解决的,就是如何安全地度过平衡被打破的那一瞬间。“请师伯指点!”

莫清颜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羊皮卷,缓缓展开,上面用细腻的笔触描绘着复杂的人体经络图,并标注了各种毒性的运行路线和节点。

“这是……‘相思引’的毒理图?”苏锦夏惊呼出声,这比她母亲手札上的零星记录要详尽完整得多!

“不错。”莫清颜指着图纸,“你看,七毒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各有其‘巢穴’。强行以阳力席卷全身,自然危险。但若能先以特定方法,将其逐一‘引诱’至特定经络,集中封锁,再以温和之力分而化之,或精准击破其最关键的‘平衡节点’,便可大大降低风险。”

他指着图纸上的几个关键点,详细讲解起来。他的话语深入浅出,将复杂的毒理剖析得明明白白,许多苏锦夏苦思不得其解之处,被他一点,顿时豁然开朗。

萧绝坐在一旁,虽然听不懂那些艰深的医药术语,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苏锦夏眼中越来越亮的神采,那是困惑得以解答、前路豁然开朗的喜悦。他心中对莫清颜的信任,不由得增加了几分。此人的医术,确实深不可测。

“妙!太妙了!”苏锦夏听完,忍不住抚掌赞叹,“师伯一席话,胜过锦夏闭门造车数月!只是……这‘引诱’与‘封锁’之法,需要用到数种极为珍稀的药材,其中‘冰魄寒莲’、‘地心玉髓’等物,恐怕世间难寻。”

莫清颜微微一笑,又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几个玉盒和一个玉瓶:“冰魄寒莲,谷中尚有珍藏。地心玉髓,我游历西域时,机缘巧合得了一些。至于其他辅药,我既为此而来,自然有所准备。”

他看着苏锦夏,语气郑重:“王妃,你已有破解此毒的根基与能力,所缺的,不过是这临门一脚的关窍与几味关键药材。如今,我将这些交予你。由你亲自为殿下解毒,最为合适。期间,我会从旁协助,确保万无一失。”

他没有大包大揽,而是将主导权交给了苏锦夏,这既是对她能力的认可,也是一种尊重。

苏锦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信心。她看向萧绝,眼神坚定:“殿下,若有师伯相助,我有九成把握,可解‘相思引’!”

萧绝深深地看着苏锦夏,又看了看神色坦荡的莫清颜,终于,他点了点头:“好。那便有劳莫先生,相助王妃。”

至此,双方初步的信任已然建立。萧绝下令为莫清颜安排客院居住,待遇如上宾。

接下来的几天,苏锦夏与莫清颜几乎形影不离。两人在专门辟出的药房内,反复推敲解毒的每一个步骤,讨论药性的君臣佐使。莫清颜不仅精通毒理,对药材的炮制、火候的掌控更是达到了化境,让苏锦夏受益匪浅,许多医术上的疑难也得以解开,可谓收获颇丰。

她也能感觉到,莫清颜是真心实意地在教导她,仿佛要将对她母亲的些许遗憾,弥补在她身上。

然而,就在解毒方案基本确定,准备择日便开始第一次尝试治疗的前夜。

苏锦夏端着一碗亲自煎好的安神汤,前往莫清颜所住的客院,想让他看看这汤中几位宁神药材的配伍是否最佳。

院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正要出声,却见莫清颜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梧桐树下,背对着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件物品。

月光洒落,清晰地照出了那件物品的轮廓——那赫然是一块与阿依莎公主给予的蛇纹骨牌,形制极其相似,只是上面的纹路似乎略有不同的骨牌!

莫清颜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骨牌上的纹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时机将至……‘圣火’重燃……希望这次,我们的选择没有错……”

苏锦夏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手中的汤碗险些脱手坠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头顶!

蛇纹骨牌!拜火教!圣火重燃!

莫师伯他……他究竟是谁?!他口中的“我们”,又指的是谁?!

他带来的,究竟是救赎的希望,还是另一个更深、更危险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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