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楼短暂沟通完后,喻千惠直接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冻的她一哆嗦,但她的思绪反而越发清明。
“鱼群是日的影子”,那么倒映着太阳与鱼群的河流,不就是一面透明的镜子吗?
在镜子的这一边,她一直向前走,没有尽头,也无法回头,无法抵达自己已经路过的终点牌。
但在镜子的那一头,她的向前就是后退,只要往前走,就能抵达过去的路牌。
生存小游戏如果设定错过路牌就是死局,那么她现在就不会还活着。
小游戏从来不玩钝刀子割肉的那一套,刀子没落下来,就说明生机依然还在。
游戏进行到现在,河水早已不是最初那涓涓细流的模样,宽阔的河面阻挡玩家在不下水的情况下看清对岸的情况,也让喻千惠在冰冷的水里淌得更久,在她两次为身体加温后,才再次触碰到泥土地和河岸边的青苔。
当她再次脚踏实地后,喻千惠直接用玩具箱去掉了衣服的【湿水】特性,然后向前走去。
当青砖路再次出现时,她看到路牌上的字是倒着的,是她刚刚看过没多久的两行字的镜像展现,她通过跨越河流的方式,抵达了过去的路牌。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继续往前走,完成路牌的题目,回到过去,然后在河边比对鱼群影子和太阳投影的重叠度,然后再向前。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镜像的缘故,喻千惠需要给题目相反的答案。
比如她之前遇到的要求“本来不会说话”的构成生物,她就得提交“本来就会说话”的真实生物。
在掌握了规律的情况下,这一切并不难,喻千惠很快就找到了她正在寻找的那块终点路牌。
刨开终点路牌下的表面土层,一条用泥土夯实的隧道出现在喻千惠眼前,证明她的答案并没有错。
“又是地洞……我感觉我跟个土拨鼠似的,这里钻钻,那里钻钻……”
喻千惠嘟囔着进入地洞,然后便收到了“恭喜玩家通关生存小游戏【林地密语】”的提示音。
再睁眼时,眼前的景象已经骤然大变。
喻千惠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开满黑色玫瑰的庭院。
环绕这片庭院的不是栅栏,而是苍白、带刺的玫瑰枯枝。
枯枝扭曲成尖锐的网,既像为了阻挡外人窥探冒犯,又像是为了拦住可能在庭院中复苏的恐怖。
玫瑰的花枝纤细枯瘦,但花苞却大的惊人,尤其是正在开放的那些。
这些黑玫瑰的颜色并不是纯黑,而是近乎纯黑的深紫色或者酒红色,花瓣厚实如天鹅绒,像是一团又一团凝固的血块,被尖锐的玫瑰刺戳在枝头。
这些玫瑰盛开得异常硕大、艳丽,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颓靡之美,但见过真正的黑天鹅玫瑰的喻千惠,却只从眼前这些黑玫瑰上看到了虚张声势。
它们就像是过度繁殖的肿瘤,有一种不属于玫瑰原本精致美丽造型的臃肿,开满庭院并不会使它们显得生机勃勃,反而有种即将在极盛时糜烂死去的颓唐。
“它们很美,不是吗?”
在喻千惠凝视庭院外墙上的玫瑰时,一声空灵悦耳的女声响起,然后庭院的门被推开,于玫瑰环绕间,喻千惠见到了女声的主人。
又是一位由人工手段拙劣拼出的人鸟,而这位鸟头女士的脑袋并不是太让人意外。
这是一位夜莺女士,《夜莺与玫瑰》中的那个夜莺。
“它们很美。但我见过更美的黑玫瑰。”
喻千惠从容的看着夜莺女士的眼睛,那如巧克力豆一般圆润小巧的双眼中,透着一种有别于鸟类的聪敏,但却失去了自然生灵的纯粹,满溢出的都是贪婪。
“你见过真正的黑天鹅玫瑰?”
喻千惠没有正面作答,而是轻笑出声,“我只是知道,你永远不会看到真正的黑天鹅玫瑰。”
毕竟整个疗养院世界唯一的一朵,由爱情鸟黑天鹅死后化作的黑天鹅玫瑰已经被她用掉了。
继承了红宝石之名的夜莺女士并不知道这一点,她把喻千惠云淡风轻的话语视作了一种挑衅,一种对她这么多年来呕心沥血的付出的否定和质疑,这让她愤怒不已,颈羽膨胀了一圈,头顶的夜莺脑袋看上去像个炸毛的羽毛球。
“你懂什么!”
“杜鹃疗养院的黑色玫瑰,全部都是我红宝石一脉耗尽心力培养而出的。真正的黑色玫瑰,每一株都需要一具完美的鸟尸和无数人类的心头血才能养成。”
“若非是绿宝石一脉摘了我们的研究成果,又用那恶心的黑油黑岩培育充满污染味道的下等黑玫瑰,我们红宝石家族,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杜鹃疗养院也应该叫做夜莺疗养院!”
从红宝石女士夜莺脑袋中发出的声音不再悦耳,带着声嘶力竭的沙哑。
她的双手撕开胸前的衣服,露出遍布伤痕的胸膛。
她的胸膛中空,血肉和白骨堆砌出的温床中,孕育着一株小小的玫瑰,玫瑰花苞还没绽放,却已然能看出一种干涸鲜血堆积而成的黑褐色。
注意到喻千惠的目光,红宝石女士原本愤怒的目光化为一种扭曲的自豪,声音也轻柔了下去,像是读睡前故事哄孩子睡觉时会有的语气。
“噢,你在看这个。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它是真正的爱情玫瑰,按照红宝石一脉祖传的秘法,用我的心头血浇灌而成,当它彻底开放时,我会让所有人知道,谁才是永生之路唯一的缔造者。”
听到红宝石女士的话语,喻千惠的神色古怪,“你们的祖先是不是叫王尔德?又或者你们的祖先是不是认识一个会唱歌的穷学生,穷学生因为没有红玫瑰无法与心仪的姑娘跳舞,所以你们的祖先就学会了用心头血培育红玫瑰。”
杜鹃疗养院的世界没有一个叫王尔德的童话缔造者,但喻千惠口中的故事却的确和红宝石女士先祖留下来的记载相近。
它先是因为难以置信而怔愣,再就是被喻千惠话语中古怪的同情激怒,情绪交织之下,她恼羞成怒的朝喻千惠喊道:
“怎么可能是随处可见的红玫瑰,那是培育爱情之花,能够缔造永生的黑天鹅玫瑰的秘法。”
喻千惠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位不知是被祖先留下的故事蒙蔽太深,还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的红宝石女士。
“爱情不是能够培育的,黑天鹅玫瑰也无法带来永生。黑玫瑰是相爱的人彼此错过后的眼泪,是给濒死之人一个重新拥抱爱人的机会。它只能让一个人孤独的回到没有爱人的过去,在没有爱人的时间线上一次次回溯。”
“永生不是祝福,而是诅咒。它是深爱之人的遗憾与恨,是野心家永远在追求却得不到的终点。”
红宝石怔怔的看着喻千惠,然后突然发出一声泣血的啼鸣:
“不,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但她的动作已经暴露了她对喻千惠话语的相信。
喻千惠没有必要骗她,也骗不了她。
红宝石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她的手却伸进了胸膛,于早已断裂的肋骨,和畸形增生的血肉间挖出了那颗一直不见长大的玫瑰花苞。
一直是小小骨朵模样的玫瑰花苞在她手中突兀的绽放,黑色的蓓蕾却开出了猩红的花,红的像血,像宝石,像刺痛她双眼的腥涩泪水。
红宝石女士松开了手,血红的玫瑰落地,花枝和花朵轻轻一磕,头身分离,她却失魂落魄的没有注意。
喻千惠捡起过于硕大的红玫瑰和它那过于细瘦的花枝。
道具名称:真言玫瑰
道具作用:它是诞生于欺骗和苦痛的花朵,当真相来临的那一刻,才会盛大的绽放,然后枯萎。
喻千惠将玫瑰花苞放入红宝石女士手中,轻轻的合拢她的指尖。
“比起一直在当赝品的杜鹃疗养院和绿宝石女士,你至少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玫瑰,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