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修了一辈子路,就没见过这么修的!地基不夯,条石不用,简直是把银子往水里扔!”
张承安一身短打,亲自站在工地中央指挥,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宋河那份图纸和施工细则里。
“一号槽,加水!搅拌要匀,确保没有干粉!”
“木模检查!缝隙用湿泥堵死,不能漏浆!”
“浇筑组跟上!从东头开始,一次成型,中间不能停!”
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工人们虽然也不懂这其中的原理,但高额的工钱和这位侯爷亲临现场的督促,让他们不敢有丝毫懈怠。
灰色的水泥浆被一车车推过去,倾倒入用木板固定好的路基框架中。工人们用特制的木耙将其摊平,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惊人。
仅仅一天,两百步的路基框架就全部浇筑完毕。
第三天,当工人们小心翼翼拆除一小段路基的木板时,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原本泥泞的稀粥,此刻已经凝固成了灰白色的坚硬整体。一个胆大的百姓伸手去摸,只觉得那路面光滑如镜,坚硬如铁。他又用力跺了跺脚,脚底板震得发麻,那路面却纹丝不动。
“天哪!这是什么妖法?”
“这……这就成了?”
那些前两天还在高谈阔论的工部老匠人,此刻全都哑了火。他们挤到前面,用手反复摩挲着水泥路面,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到震惊,最后变成了茫然和恐惧。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桥梁的修建更是神速。
利用预制的水泥构件和整体浇筑技术,那座横跨小河的石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它没有传统石桥的拱券和榫卯,线条简洁流畅,整体感极强,仿佛是从一整块巨石中雕刻出来的。
第七日,当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一条灰白色的坦途和一座坚固的石桥,如奇迹般出现在众人眼前。曾经的“烂泥塘”,彻底消失了。
整个京城都失声了。
张承安府邸,书房。
夜深人静,张承安摊开一封来自青州的加密信件,上面的字迹清秀却力透纸背,正是出自宋河之手。
“承安叔,料峭春寒,见字如面。京郊之事,当如火如荼。敌之非议,乃我辈功勋之序章,不必挂怀。水泥之强,不在速干,而在养护。切记,以草席覆之,日日洒水,七日之后,方得金刚之躯。此乃‘水合’之秘,外人不知,可故布迷阵,任其猜度。”
张承安看到这里,不禁莞尔。这小子,连故弄玄虚都想到了。这几天他就是这么做的,工地上的人都以为是什么祈福仪式,却不知这才是真正的核心技术。
信的后半段,笔锋陡然凌厉。
“路成之日,非庆贺之时,乃亮剑之刻。我已拟好‘通车大典’之策。叔可上书陛下,言新路已成,非但坚固,更能承载千钧。然空口无凭,恐难入圣听。恳请陛下亲临,或遣重臣,与工部、兵部诸公一同‘勘验’。”
“何为勘验?请京城最重的十辆粮草车,满载巨石,并排驶过!请西大营百名精锐铁骑,并甲持兵,在桥上往复冲锋!我要让那水泥路面,在那万马奔腾之下,不留一丝划痕!我要让那水泥桥,在那千钧重压之下,稳如泰山!”
“王启年之流,必会阻挠,或言此举危及龙体,或言哗众取宠。叔只需一句:‘若有丝毫损伤,臣,与全族性命,一并赔之!’”
看着信纸上那最后一句霸气侧漏的话,张承安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好一个宋河!
这哪里是通车仪式?
这分明是一场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陛下的豪赌!他不仅要展示水泥的强大,更要用这种极致震撼的方式,将王启年和工部那些人的脸,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这是要一战定乾坤,为接下来的“天路”计划,扫清所有障碍!
张承安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次日,王启年的府邸。
“什么?!”
王启年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梨花木矮几,茶水瓷器碎了一地。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前来报信的工部侍郎周礼。
“你说的是真的?那姓张的……他真的把路修成了?还……还要请陛下去看百骑过桥,重车压路?”
周礼的声音都在发颤,脸上冷汗涔涔:“千真万确。下官亲眼所见,那路……那桥……简直,简直不似凡间之物。下官派人去凿过,铁钎都卷了刃,只留下一个白点……”
“废物!”王启年怒吼一声,胸口剧烈起伏,“一群废物!我让你们去盯着,你们就给我盯出个神迹来?”
他怎么也想不通,几天前还是个笑话,怎么转眼间就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
“尚书大人,现在怎么办?他已经上了折子,陛下……陛下似乎很有兴趣,已经让内阁拟旨了!”周礼快要哭出来了。
王启年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眼神中的疯狂之色越来越浓。
他不能输,绝对不能!这次要是让张承安出了风头,那他之前对青州水利的所有攻讦,都会变成他王启年有眼无珠、嫉贤妒能的铁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坚固的东西……”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毒辣。
“是障眼法!一定是!”他猛地停下脚步,抓住周礼的衣领,“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做了个样子货!那桥,那路,下面一定是空的,或者用了木头支撑!他不敢真的让重车压,让战马跑!”
信息的不对称,让王启年陷入了自己构建的逻辑死胡同。他无法理解水泥的原理,只能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去揣测一个最“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骗局。
“对,一定是这样!”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周礼,你听着。通车那天,我们的人,要混进去。只要他的车队一上路,或者战马一上桥……就给我动手!既然是假的,那就让它当着陛下的面,彻底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