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王在妻子身边坐下,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叹气道:
“宁儿这性子,真是越来越倔了。
非要嫁给那个林探花,还想要去求皇兄赐婚。”
王妃闻言也皱起眉头:“这可不行。
皇上近来心情不佳,前几日还因为炼丹不顺发了好大的火。
宁儿这时候去闹,岂不是自找没趣?”
“我也是这么想的。”
永嘉王压低声音,“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带着宁儿进宫,去拜见皇后娘娘。
请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这事。
皇后娘娘说话有分寸,由她出面,应该能成。”
王妃想了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我明日就准备入宫的礼品,这两天带着宁儿一起进宫。”
过了两日,永嘉王妃精心准备了入宫的礼品,带着打扮得明艳动人的永宁郡主,递了牌子求见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在坤宁宫正殿接见了她们。
母女二人行过礼后,皇后便赐了座,和颜悦色地问道:
“王妃今日怎么有空带着宁儿进宫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王妃欠了欠身,笑容灿烂,语气委婉:“回娘娘的话,倒也没什么要紧事。
只是……是为了小女宁儿的终身大事,心里实在没个主意,特来向娘娘讨个示下。”
皇后娘娘目光转向永宁郡主,见她今日格外乖巧,便笑道:“哦?宁儿也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不知是哪家的儿郎,入了我们郡主的眼?”
永宁郡主立刻顺势跪倒在皇后膝前,抱着她的腿,仰起脸,眼圈微红,声音又甜又委屈:
“皇伯母,您最疼宁儿了,一定要为宁儿做主啊!
宁儿……宁儿心仪新科探花林景衡,非他不嫁!
皇伯母,可是……可是有人从中作梗!”
她一口一个“皇伯母”,叫得格外亲热。
皇后娘娘满眼怜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和地问:“林探花青年才俊,确是良配。
只是……这从中作梗的人是谁?”
“就是那个嘉禾乡君李春芽!”
永宁郡主立刻撅起小嘴,添油加醋地说道,“皇伯母您不知道,此女狂妄自大,是个十足的恶女、妒妇!
她仗着种出点粮食,就目中无人,在扬州搞什么招亲,竟敢提出夫君不得纳妾、还要事事听她的这种大逆不道的条件!
林探花就是被她那副虚伪的样子蒙蔽了双眼,才会……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宁儿是实在不忍心看林探花这样好的人被她糟蹋。
才想请皇伯母和皇伯父做主,赐婚于我们。
也好让林探花早日看清她的真面目,脱离苦海!”
她一番话,将春芽贬得一无是处,将自己则塑造成了拯救痴情男子的善良女子。
皇后娘娘听着,眉头微微蹙起。
她对李乡君是有些好奇的,毕竟皇上曾因御麦赈灾龙颜大悦,还让人送了些御麦做的饴糖、饼干到她宫里。
那独特的香甜味道,她至今还记得。
一个能种出这样新奇作物、做出这般别致食物的女子,竟会是永宁口中如此不堪之人吗?
但听着郡主声泪俱下的控诉,什么“狂妄自大”、“嫉妇心肠”、“妄想爬到男人头上”。
皇后心里也不由得对那素未谋面的李乡君生出了几分不喜。
在她所受的教育和认知里,女子当以柔顺为德,如此行径,确实太过出格。
她扶起永宁郡主,安抚道:“好了好了,快别哭了,妆都要花了。
你的心意,本宫明白了。”
她转向王妃,沉吟片刻道,“陛下近来潜心修道,最厌烦俗务打扰,尤其这等儿女婚事……
本宫也不好贸然开口。
不过,宁儿的事,本宫记在心上了。
若有机会,本宫会在陛下面前提一提的。
你们且先回去,安心等待消息吧。”
王妃和永宁郡主见皇后没有一口回绝,还答应帮忙,心中顿时一喜,连忙起身拜谢,心满意足地告退了。
送走母女二人,皇后娘娘坐在凤榻上,沉思起来。
她总觉得永宁郡主的话里带着明显的个人情绪,未必全是实情。
那个李乡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想到这里,她唤来身边最得力、掌管宫中部分事务的内官监太监,低声吩咐道:
“你派人去仔细查查,关于那位嘉禾乡君李春芽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
记住,要悄悄的,别惊动了外人。”
那内官监太监办事极为利索,不过第二天下午,便将厚厚一摞调查记录呈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娘娘仔细翻阅着。
记录从春芽幼时被李安收养入林府为婢开始,到她在扬州如何培育出御麦,如何立下擂台招亲,林景衡如何闯台立誓,她如何拒绝,林景衡又如何病倒……
一直到她奉旨入京,管理皇庄,以及近期京城中关于她的所有流言蜚语,褒贬议论,包括与永宁郡主在城门口的冲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看完之后,皇后娘娘心中惊异不已!
此女子的一生,堪称传奇!
有才是真有才,一个婢女出身,竟能凭自身本事得到陛下赏识,获封乡君,管理皇庄,这绝非常人所能及。
但说她狂妄,也似乎不假,那些招亲条件,确实是惊世骇俗,傲气十足。
然而,资料中也明确显示,京城舆论并非一边倒地指责她。
尤其关于林景衡的部分,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林探花是“慧眼识珠”、“尊重贤才”,这是一段“佳话”。
而永宁郡主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她刻意散布流言、刁难皇庄的行为,也被隐晦地提及。
皇后娘娘放下卷宗,揉了揉眉心,心里大概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恶女蒙蔽才子”,分明是一对各有才华、相互倾心的年轻人,因为门第之见和外来干涉而情路坎坷。
永宁郡主看上了林景衡,发现他心有所属,便使了些不太光彩的手段想要夺人所爱。
“这下可难办了……”
皇后娘娘喃喃自语。
皇后娘娘原本因那御麦食物,而对春芽产生的好奇,此刻变的更为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