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曹云飞正蹲在院子里给黑云梳毛,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抬头一看,赵铁军骑着那辆永久二八大杠冲进院子,车把上挂着的公文包甩得老高。
曹哥!好事儿!赵铁军一个急刹,单脚撑地,从兜里掏出两张盖着红戳的纸,我爸答应你的指标下来了!林业局正式工,俩名额!
曹云飞接过文件一看,白纸黑字写着招工通知书,底下还盖着县林业局的大红印章。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想起上辈子为了个临时工名额求爷爷告奶奶的情景。
咋的?乐傻了?赵铁军用肩膀撞他,下周一就报到,工资四十八块五,还有劳保呢!
正说着,管彤彤端着盆衣裳从屋里出来,见两人神神秘秘的,好奇地凑过来:啥好事儿啊?
嫂子!赵铁军嘴快,曹哥要当工人了!还是正式工!
管彤彤手里的盆掉在地上,湿衣裳撒了一地。她嘴唇抖了抖,眼圈突然红了:真...真的?
那还有假!赵铁军指着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全屯。曹有才正在林场上班,听说后连假都没请,蹬着自行车就往家赶。李凤英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从箱底翻出珍藏的腊肉,非要留赵铁军吃饭。
晌午饭桌上,曹有才捏着招工通知书的手直哆嗦:老曹家...老曹家终于出工人了!
曹云飞盛了碗汤递过去,我想把名额给靳叔和管叔家。
筷子掉地的声音此起彼伏。曹有才瞪大眼睛,像是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
您听我说,曹云飞放下碗,咱家现在日子挺好,靳叔家从起还没说上媳妇,管叔家二弟也到年纪了...
李凤英一巴掌拍在儿子背上:傻小子!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这指标吗?
管彤彤低着头扒饭,一声不吭。曹云飞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我和彤彤商量过了。
小丫头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他俩啥时候商量过了?但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她咬了咬嘴唇,轻轻点了下头。
疯了!都疯了!曹有才气得胡子直翘,我这就找老靳头说道说道!
下午,三家人齐聚曹家堂屋。靳从起他爹——个精瘦的小老头,捏着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手指都在发抖:云飞啊,这...这可使不得...
曹云飞把通知书塞进他手里,从起比我机灵,去了准有出息。
靳从起蹲在门槛上,闻言猛地站起来:我不去!我就乐意打猎!
小兔崽子!靳叔抄起笤帚就抽,由得了你?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靳从起上蹿下跳地躲,他爹在后面穷追不舍,笤帚疙瘩抽得啪啪响。最后靳从起被逼到墙角,梗着脖子嚷嚷:打死我也不去!
由你?靳叔揪着他耳朵,明儿就给我收拾铺盖卷!
管大山家更热闹。管彤彤两个弟弟——大哥管树林和二弟管树海,为谁去上班争得面红耳赤。
我是长子!管树林拍着胸脯。
我学历高!管树海不甘示弱。
大嫂王金凤在一旁阴阳怪气:有些人啊,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惦记娘家这点好处...
管彤彤眼圈顿时红了。曹云飞刚要说话,管大山地一拍桌子:都闭嘴!树海去!
管树林急了。
树海还没说媳妇,管大山瞪眼,有了正式工作,好找对象!说着看向大儿媳,金凤,你有意见?
王金凤被公公瞪得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俺不就是随口一说...
最终,在曹云飞坚持下,两个名额分别给了靳从起和管树海。赵铁军当场写了推荐信,约定三天后一起去县里报到。
晚饭后,靳从起偷偷溜到曹家后院,蹲在柴火垛旁生闷气。曹云飞拎着两瓶啤酒找过来,用牙咬开瓶盖递过去:咋的?嫌工资低?
你知道我不是为这个!靳从起灌了一大口,咱俩说好了一辈子打猎,你咋先变卦了?
月光下,这货眼睛亮得吓人。曹云飞沉默片刻,突然问:记得咱十二岁那年,在后山发现的那个熊仓子不?
靳从起一愣:记得啊,差点让母熊挠了...
那会儿我就想,曹云飞望着远处的山影,要是咱俩有一个折里头,剩下的那个得照顾两家老人。
靳从起不说话了,仰头把酒喝干。半晌,他抹了抹嘴:成,我去。但周末还得跟你上山!
那必须的!曹云飞笑着捶他一拳。
管彤彤在屋里给二弟收拾行李。小姑娘把自己攒的布票全拿出来了,正比划着给弟弟做新衣裳。
管树海挠挠头,姐夫为啥对咱家这么好?
管彤彤手一顿,针尖扎破了手指。她看着渗出的血珠,轻声道:因为他是个傻子...
夜深了,曹云飞躺在炕上,听着管彤彤均匀的呼吸声。小丫头今天累坏了,睡梦中还皱着眉头。曹云飞轻轻抚平她的眉心,想起前世靳从起为了救他,被黑瞎子拍断肋骨的场景。
这辈子...他在心里默默发誓,换我护着你们。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黑云趴在院子里,时不时甩尾巴驱赶蚊虫。屯子里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归于寂静。这安宁的夜晚,有多少人的命运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