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磊在迅聊总部雷霆大怒，试图从侧翼用游戏绞杀四海用户时间的几乎同一时段，位于京华市老牌金融街的秦氏商贸集团大厦顶层会议室里，正弥漫着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焦虑与凝重。
这里是传统零售帝国的权力中心。
红木铺地，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却昂贵的光芒，墙壁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古典油画，空气中飘散着雪茄与咖啡混合的、属于老派商业领袖的气息。
然而，此刻端坐在长会议桌主位上的秦风，却丝毫感受不到往日的从容与掌控感。
这位年近五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穿着定制西装的传统零售巨头，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洁的桌面。
他面前摆放的，不是最新的智能手机或平板电脑，而是一份份打印出来的、数据令人心惊肉跳的报表和市场分析报告。
会议桌两旁，坐满了秦氏集团的高管以及几位受邀前来的、同样在传统零售领域举足轻重的盟友企业代表。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气氛沉闷得如同窗外灰蒙蒙的冬日天空。
“各位，”秦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稳重，但尾音里仍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情况，想必大家都已经清楚了。
四海集团的‘四海商城’，凭借其价格优势、尤其是那该死的‘次日达’物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我们的市场份额。
尤其是标准品、3c数码、乃至服装百货……
我们的线下门店客流正在持续下滑，销售额同比跌幅已经触目惊心！
他拿起一份报告，却没有看，只是重重地放下：更可怕的是，他们提出的那个‘生态链’概念。
一旦让他们的支付系统、他们的社交软件、他们的视频平台全部打通，形成一个闭环……
我们这些传统渠道，很可能连成为试衣间、体验馆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届时，我们将被彻底边缘化！
一位盟友企业的老总忍不住叹气。
秦总，不是我们不想办法。我们也尝试过搞线上商城，可投入巨大，技术人才难找，物流更是无底洞，做出来的东西根本没法看，用户体验极差，根本没人用。
这……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玩法啊！
“两个世界？”
秦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属于老派商人的倔强与不甘。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毛头小子，用一堆虚拟的代码和概念，把我们几十年打下的实体江山就这么轻易夺走？
别忘了，我们掌握着最优质的品牌资源、最庞大的线下网络！这才是零售的根本！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单打独斗，确实难以抗衡。
所以，今天请各位来，就是要商讨成立‘传统零售守护联盟’！
我们要抱团取暖，资源共享！
“第一，联合采购，压低进货成本，至少在价格上不能输得太难看！”
“第二，统一营销活动，线下联动，用体验和服务对抗他们的便捷！”
“第三，”秦风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线上阵地！而且要快！联盟共同出资，成立一家新的电商公司，打造我们自己的电商平台——‘万货汇’！”
“万货汇”这个名字一出，台下几位较年轻的高管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名字充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质朴气息。
“秦总，”另一位负责It的副总裁小心翼翼地插话，“自建平台技术难度高、周期长，是否考虑先入驻现有的大型平台，或者与一些技术公司合作……”
“合作？然后把我们的命脉和数据交给别人？”
秦风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必须有自己的平台！技术不行就挖人！钱不是问题！
用户体验暂时差一点没关系，只要我们的货真价实，价格有优势，依靠我们联盟体量巨大的线下用户基础导流，一定能做起来！”
他描绘着蓝图：“想象一下，所有联盟成员的线下门店，都是‘万货汇’的展示厅、提货点、售后服务中心！这是四海那种轻资产模式永远无法比拟的优势！”
在场的传统大佬们被秦风的话语激起了一些斗志，仿佛看到了用实体优势反攻线上的希望。会议最终决定，由联盟共同注资，“万货汇”电商项目立即上马，由秦风亲自督战，各成员企业抽调“精兵强将”支持。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快露出了骨感甚至滑稽的一面。
“万货汇”项目组仓促成立，办公地点设在秦氏集团一栋老旧附属楼里。
从各大实体企业抽调来的所谓“精兵强将”，大多是擅长线下管理、采购、仓储的干部，对互联网电商的理解还停留在“把商品照片挂上网”的层面。
技术团队高薪挖来了一些人，但顶尖人才早已被四海、迅聊等互联网公司瓜分殆尽，剩下的人水平参差不齐，且难以与那些习惯了传统管理模式的项目负责人沟通。
开发过程磕磕绊绊，笑话百出：
产品经理要求设计一个“看起来很大气”的首页，结果设计师堆砌了各种闪图、弹窗、浮夸的动画效果，活脱脱一个乡镇网吧主页风格。
负责商品上架的经理，要求It部门开发一键将线下数十万SKU，商品信息同步到线上的功能，却完全无法理解需要重新拍照、撰写详情页、设定线上价格体系等基础工作。
市场部策划的第一次推广活动，竟然是“线下购物满500元，获赠‘万货汇’平台10元优惠券”，被私下吐槽为“用劳斯莱斯优惠券吸引自行车用户”。
物流部门则坚持要用原有的、效率低下的第三方物流合作伙伴，认为自建物流是“天方夜谭”，完全无法理解“次日达”的意义。
秦风每隔几天就要听取项目汇报，每次都被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气得血压升高，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推。
他看着测试平台上那丑陋的界面、卡顿的流程、稀少的商品和令人迷惑的分类，第一次对自己坚定的信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这条路，真的能走通吗？
但他没有退路。
他知道，石磊那种互联网出身的野蛮人，或许还能和四海在虚拟世界里过过招。
而他秦风，和他的零售帝国，已然被逼到了墙角，除了拿起自己最熟悉的武器，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反击之外，似乎别无选择。
只是这反击，在四海那高效、精准、体验至上的互联网打法面前，显得如此笨重而悲壮，甚至带着几分时代车轮下的无奈与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