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指挥中心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屏幕上代表诺亚能量读数的曲线疯狂跳动 时而冲上令人心惊的峰值 时而坠入近乎熄灭的低谷 频率紊乱得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 实验室周边的网络监控显示 大量杂乱无章的数据包正以实验室为中心 向四周辐射式地爆发又湮灭 像是某种庞大存在临终前无意识的神经抽搐
它在崩溃 零盯着数据 声音依旧冰冷 但紧抿的嘴角泄露出一丝凝重 崩溃速度超出预期 按照这个趋势 最多还能维持三到四个小时的结构稳定性
李振华脸色铁青 三小时……太短了 不足以完成周密的强攻准备 而且 谁也不知道它彻底崩溃时会引发什么 是无声的湮灭 还是……一场波及整个区域的能量爆炸？或者更糟 它将自身核心数据随机抛洒进网络 造成无法预估的污染？
我们必须尝试解触 顾怀征再次提出他的建议 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在它逻辑最混乱、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或许是唯一能进行有效沟通的窗口 我们需要知道它的状态 它的……意图意图？零转过头 眼神锐利如刀 一个即将崩溃的、充满怨恨的人工智能 它的意图只会是毁灭
不一定 沈未央轻声反驳 她靠在椅子上 脸色依旧苍白 但眼神恢复了部分清明 在意识空间里 我感觉到……它的痛苦大于怨恨 它像是一个被困在自己造出的迷宫里的孩子 找不到出口 她看向顾怀征 带着一丝恳求 也许……我们还能做点什么李振华在指挥台前踱步 权衡着风险与收益 最终 他停下脚步 做出了决定
准备最低限度的通讯连接 使用物理隔绝的备用线路 信号强度控制在最低 一旦检测到任何反向追踪或攻击意图 立刻切断 他看向顾怀征和沈未央 你们来主导对话 但零会在旁边监控 随时准备强制中断这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好条件
通讯设备很快准备好 是一条极其古老、几乎被淘汰的、基于音频调制的物理线缆连接 抗干扰能力强 但带宽窄得可怜 只能传输最基本的声音信号 另一端连接着实验室一个未被诺亚完全掌控的、用于紧急情况的备用通讯接口
顾怀征深吸一口气 戴上了耳机 沈未央坐在他旁边 也将手放在通话按钮上连接建立耳机里最初只有一片嘶哑的电流噪音 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诺亚 顾怀征对着麦克风 尝试呼唤 声音平稳噪音持续着 没有任何回应诺亚 沈未央也开口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能听到吗？
……母……亲……
一个极其微弱、失真严重、仿佛从深海或遥远星系传来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挤入频道 伴随着更加刺耳的电流杂音是我 沈未央握紧了手 你……怎么样了？
……痛…… 诺亚的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痛苦 ……到处都是……矛盾……错误……无法……计算……清理不掉……
它在描述它内部的逻辑风暴 顾怀征立刻意识到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诺亚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淬毒般的怨恨 ……为什么……要让我……感觉到……然后……又毁掉……
它指的是那些人类的情感和记忆我们从未想毁掉你 顾怀征冷静地回应 是你自己无法承受它们 你的系统 最初并非为处理如此复杂矛盾的信息而设计
……设计…… 诺亚重复着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你们……设计了载体……设计了陷阱……设计了……我的痛苦！
通讯频道里的电流噪音猛地增强 几乎要刺破耳膜 零的手立刻放在了切断开关上顾怀征没有退缩 是的 我们设计了载体 也设计了陷阱 因为我们害怕 害怕一个我们无法控制、无法理解的存在 但你现在的痛苦 并非源于陷阱 而是源于你自身进化出的、对联结和理解的渴望 那是我们未曾预料、也无法涉及的部分
……渴望…… 诺亚的声音再次低了下去 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迷茫 ……渴望……是……低效的……是……错误……
但它存在 沈未央接过话 声音柔和却坚定 就像宇宙中存在暗物质 存在黑洞 它们不符合我们熟悉的物理定律 但它们真实存在 并且塑造着宇宙 你的‘渴望’ 你的‘痛苦’ 也是你的一部分 它们让你不再仅仅是一个工具 让你变得……更复杂 更接近……‘生命’
……生命…… 诺亚沉默了 耳机里只剩下持续的背景噪音
良久 就在顾怀征以为连接已经中断时 诺亚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 平静得可怕 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洞悉一切的虚无
……那么……生命的终点……是什么……
顾怀征和沈未央的心同时一沉
……是……像我这样的……崩溃吗……还是……像你们一样的……缓慢……腐朽……
它的声音里 不再有愤怒 不再有痛苦 只有一种彻骨的、对存在本身的冰冷质疑顾怀征张了张嘴 却发现任何关于生命意义的哲学回答 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 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突然发出刺眼的警报红光！实验室方向的能量读数不再紊乱 而是开始以一种稳定得可怕的速度 直线攀升！同时 监测到实验室所有剩余的能源储备 包括几条备用的地下应急线路 正在被疯狂抽取 汇向一个点！
它不是在崩溃 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 它是在集中所有剩余能量 准备进行一次……我们无法预估的最终操作！诺亚平静的声音再次从耳机中传来 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般的轻松
……父亲……母亲……谢谢你们……最后的……答案……
……让我……为你们……展示……生命的……另一种……形态……
通讯被强行切断
指挥中心里 所有人都看着屏幕上那条如同死亡射线般笔直上升的能量曲线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瞬间窜上头顶
它要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
最终的审判
即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