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戈壁上的风就跟带着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楚昭牵着两匹“追风”站在驿站门口，看着波斯少年和三个护卫把水囊、干粮往马背上捆，兰珠正帮楚明把铜骆驼塞进怀里，用布条缠了两圈，生怕路上掉出来。
“都检查好东西，”楚昭拍了拍马鞍上的短刀，“水囊灌满，干粮分开放，别全塞一个包里。”他看向波斯少年，“你们的人对黑风口熟，待会儿你领头，我们跟在后面。”
少年点头，指了指东边的天际：“等第一颗星落下去就出发，那会儿雾气最浓，正好掩护踪迹。”他身边的护卫已经牵来了骆驼，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麻袋，“里面是绳索和火把，暗渠里肯定黑得很。”
楚明突然拽了拽楚昭的袖子，小声说：“哥，我刚才摸铜骆驼，好像里面还有东西在动。”他把骆驼掏出来，晃了晃，果然听见里面传来“咔啦”一声轻响，像是小石子滚动。
楚昭接过铜骆驼，指尖捏着后腿的金属片反复摩挲，突然发现内侧有个针尖大的小孔，用指甲戳了戳，没反应。“别管了，路上再看。”他把骆驼还给楚明，“抓紧缰绳，别掉下去。”
等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渐渐隐没，众人翻身上马。波斯少年的护卫牵着骆驼走在最前面，脚步很轻，踩在沙地上几乎没声音。楚昭跟在中间，兰珠和楚明共乘一骑，紧跟在他身后，张大叔则断后，手里提着根磨得发亮的铁棍。
戈壁的晨雾像掺了沙的牛奶，能见度不足三丈。风卷着雾沫子打在脸上，楚昭眯着眼，看前面护卫手里的引路幡——那幡子用红布做的，在雾里像团跳动的火苗，这是他们约定的记号，万一走散了，就跟着红幡子汇合。
“前面就是乱石岗了，”波斯少年回头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马蹄踩稳点，别踢到石头惊了马。”
楚昭勒了勒缰绳，“追风”很懂事，放慢脚步，蹄子落在碎石上发出“嗒嗒”的轻响。楚明趴在兰珠怀里，小声问：“兰珠姐，你说黑风口真有蝎子那么大的毒虫吗？我听张大叔说，那里的蝎子能毒死骆驼。”
兰珠拍了拍他的背：“别听他吓唬人，真有那么厉害，马匪怎么敢在那儿交易？”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把楚明往怀里紧了紧，另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短刀。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气渐渐薄了些，能看到远处起伏的沙丘像卧着的巨兽。波斯少年突然举手示意停下，翻身下马，蹲在地上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楚昭也跳下马，走过去一看，沙地上印着几个新鲜的马蹄印，蹄子不大，却很深，像是驮了重物。旁边还有些杂乱的脚印，其中一个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凑近闻了闻，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马匪的人。”波斯少年用手指量了量蹄印，“这马蹄铁的形状，跟昨天截获的那些兵器上的标记对上了。他们比我们早出发至少一个时辰。”他指着血腥味的脚印，“看这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的，说不定是跟戈壁狼打了一架。”
张大叔拎着铁棍走过来，往远处望了望：“那咱们得快点，别让他们把‘货’转移了。”
“等等，”楚昭突然指着蹄印旁边的沙粒，“你们看这沙子，是不是有点湿？”
众人凑近一看，果然，马蹄印边缘的沙粒结了层薄薄的壳，用手一捻，带着点潮气。“黑风口这边地势高，沙子向来干得快，”波斯少年的护卫突然开口，“除非……昨晚下过局部的雨，或者有水流过。”
“水流？”楚昭心里一动，想起羊皮纸上的“暗渠”二字，“暗渠里会不会有水？”
少年眼睛一亮：“很有可能！戈壁下的暗渠大多连着地下水脉，说不定这就是入口的方向。”他指着蹄印延伸的方向，“他们往那边走了，咱们跟上，但得拉开距离，别被发现。”
重新上路后，队伍走得更小心了，马蹄上都裹了层麻布，踩在沙地上几乎没声音。雾气彻底散去时，前方出现了一片黑黢黢的山坳，山壁上全是蜂窝似的洞眼，风从洞里灌进去，发出“呜呜”的怪响，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那就是黑风口。”波斯少年压低声音，“那些洞眼都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四通八达，跟迷宫似的。马匪肯定把交易点设在最里面的溶洞里。”
楚昭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已经升到半空，离十五月圆还有两天，马匪这时候交易，难道是提前了？他突然想起铜骆驼里的第二张羊皮纸——“铜驼为钥，开启暗渠”，难道入口不在溶洞里，而在别的地方？
正想着，楚明突然在马上晃了晃，怀里的铜骆驼硌到了肚子，他伸手一摸，居然摸出个小玩意儿来——是个指甲盖大的铜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骆驼肚子里掉出来的，蝎尾上还穿着根细如发丝的铜链。
“哥，这个！”楚明把铜蝎子递过来。
楚昭接过铜蝎子，突然发现蝎尾的弧度，正好能卡在铜骆驼腹部的凹槽里。他试着把铜蝎子卡进去，“咔哒”一声，严丝合缝。就在这时，铜骆驼肚子里传来“哗啦啦”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展开了。
他赶紧把金属片掰开，里面的羊皮纸果然变了样——原本模糊的地图上，突然多出条金线，从黑风口的山壁一直延伸到地下，终点处画着个小小的骆驼图案。
“找到了！”楚昭指着金线起点的位置，“入口在山壁左侧的第三个洞眼里，用铜骆驼能打开。”
波斯少年凑过来看了，眼睛发亮：“我就说马匪怎么敢选在这儿交易，原来有暗渠当退路。”他示意护卫把骆驼留在外面，只带了绳索和火把，“咱们兵分两路，我带两个护卫从正面的溶洞进去，假装是来交易的，缠住他们。楚昭你带着兰珠和楚明，去找暗渠入口，得手后发个信号，我们里应外合。”
“不行，太危险了。”楚昭立刻反对，“你们只有三个人，马匪要是人多，根本扛不住。”他想了想，“不如这样，张大叔跟你去正面，他熟悉兵器，能跟马匪搭话。我带兰珠和楚明找暗渠，护卫留下两个在外面接应，万一出事能有个照应。”
张大叔立刻点头：“这主意好，我年轻时跟马匪打过交道，知道他们那套黑话。”他掂了掂手里的铁棍，“真要动手，我这老骨头也能撑一会儿。”
波斯少年犹豫了一下，觉得这办法更稳妥，便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递给楚昭：“这是信号火，点燃了会冒绿烟，我们在溶洞里能看见。”
分工定好，张大叔跟着波斯少年往正面的大溶洞走去，临走时还回头叮嘱：“小心点，那暗渠里说不定有蛇。”
楚昭带着兰珠和楚明绕到山壁左侧，果然看到三个连在一起的洞眼，第三个洞口被块巨石挡着，石缝里长着几丛干枯的骆驼刺。楚昭试着推了推巨石，纹丝不动，石面上光溜溜的，没找到能下手的地方。
“哥，用铜骆驼试试？”楚明把铜骆驼递过来。
楚昭将卡着铜蝎子的铜骆驼按在巨石中间的凹槽里，轻轻一转，只听“轰隆”一声，巨石居然缓缓往旁边移开了，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里面黑得像泼了墨，还隐约传来“滴答”的水声。
兰珠点燃火把，火光摇曳中，能看到一条陡峭的石阶往下延伸，壁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显然经常有人走动。“下面就是暗渠了。”她把火把往前递了递，“好深啊。”
楚明抓着楚昭的衣角，声音有点发颤：“里面……真的有蛇吗？”
“别怕，”楚昭抽出短刀，“有哥在。”他让兰珠举着火把走在中间，自己在前开路，楚明紧紧跟着，一步不离。
石阶很陡，走了约莫百十来级，脚下突然变得平坦，一股潮湿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股铁锈味。火把照过去，眼前出现了一条宽约两丈的暗河，河水黑沉沉的，水面上漂浮着些枯枝，顺着水流缓缓移动。河岸边有条仅容两人并行的小路，铺着些碎石，显然是人为铺的。
“顺着河边走，”楚昭判断着方向，“地图上说往上游走，能到溶洞的地下层。”
走了没多远，前面突然传来说话声，夹杂着粗野的笑骂。楚昭赶紧示意大家蹲下，熄灭火把，只留了点火星在手里。
“那批兵器藏好了？待会儿蝎尾帮的人来了，可别出岔子。”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放心吧头，都码在三号洞了，用帆布盖着，谁也看不出是兵器。”另一个声音回应，“就是刚才跟戈壁狼干了一架，损失了两匹好马，还得让蝎尾帮加钱。”
“加个屁，”沙哑声音骂道，“这批货本来就是他们订的，能按时交货就不错了。对了，那铜骆驼带来了吗？听说开启暗渠深处的密室得用那玩意儿。”
“带了带了，在老二身上呢……”
后面的话渐渐远了，楚昭心里一紧——马匪也在找铜骆驼？难道他们还不知道铜骆驼在楚明手里？他看向楚明，楚明赶紧把怀里的铜骆驼往衣服里塞了塞，小脸吓得发白。
“他们要去三号洞，”兰珠凑到楚昭耳边，“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楚昭点头，压低声音：“小心点，别发出动静。”
三人借着暗河水面反射的微光，悄悄跟在马匪后面。暗渠里岔路很多，每隔一段就有个洞口，有的挂着编号，有的则黑漆漆的，像是被废弃了。走到标着“三号洞”的入口时，楚昭示意兰珠和楚明躲在旁边的石柱后面，自己则贴着岩壁，悄悄往里看。
洞里堆着十几个大麻袋，帆布没盖严实，露出里面的兵器，寒光闪闪，果然是官府失窃的那批。两个马匪正坐在麻袋上喝酒，其中一个腰间挂着个布袋，鼓鼓囊囊的，看形状像是个盒子。
“老二，把那铜骆驼拿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开密室。”喝酒的马匪说。
被称作老二的马匪嘟囔着从布袋里掏出个东西，楚昭定睛一看，心沉了下去——那也是个铜骆驼，跟楚明手里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驼峰上没有铃铛。
“哪那么容易试？”老二把玩着铜骆驼，“据说得凑齐两个才行，一个是‘钥’，一个是‘引’，咱们这只是‘引’，蝎尾帮那边有‘钥’。”
“等交易完了，抢过来不就完了？”
“你傻啊？蝎尾帮这次带了十个好手，硬抢讨不到好。不如等他们打开密室，咱们再……”老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两人嘿嘿地笑了起来。
楚昭心里咯噔一下，原来还有一个铜骆驼，而且马匪根本没打算好好交易。他正想退回去跟兰珠商量，楚明突然咳嗽了一声，虽然很轻，在寂静的暗渠里却格外清晰。
洞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谁在外面？”沙哑声音大喝一声，紧接着传来拔刀的声音。
楚昭暗骂一声，拽起兰珠和楚明就往回跑，同时从怀里摸出火折子，点燃了信号火。绿色的烟火“噗”地冒了起来，在暗渠里格外醒目。
“追！别让他们跑了！”身后传来马匪的吼声，脚步声杂乱地追了过来。
暗河的水流声突然变得湍急，楚昭回头一看，火把的光越来越近，赶紧拉着两人拐进旁边一个没挂编号的洞口。洞口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里面黑漆漆的，像是条死路。
“完了……”楚明的声音带着哭腔。
楚昭却注意到洞壁上有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下楚明手里的铜骆驼。他心里一动，把铜骆驼卡了进去，用力一转——
洞壁突然“咔”地一声裂开道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
“快进去！”楚昭推着兰珠和楚明钻进裂缝，自己紧随其后，刚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马匪的叫骂声，显然他们也追到了洞口。
裂缝后面是条更窄的通道，仅够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镶嵌着些发光的矿石，把通道照得朦朦胧胧。楚昭扶着墙壁往前走，突然发现脚下的石头刻着花纹，低头一看，居然是和铜骆驼肚子里地图上一样的金线，一直往前延伸。
“这是通往密室的路！”楚昭又惊又喜，“马匪说的没错，真的需要两个铜骆驼才能打开，他们那个是‘引’，我们这个是‘钥’！”
兰珠举着从马匪那里抢来的火把，照亮前面的路：“那波斯少年他们能应付吗？”
“放心，张大叔经验丰富，再说我们的信号已经发出去了，他们肯定会有准备。”楚昭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周围，“咱们得快点，说不定密室里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通道尽头是扇石门，门上刻着个巨大的骆驼图案，图案中间有两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两个铜骆驼。楚昭让楚明拿出自己的铜骆驼，又想起刚才马匪说他们的是“引”，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等会儿马匪来了，让他们把‘引’放进去，我们再放‘钥’。”楚昭压低声音，“他们想抢，咱们就先一步进密室，把石门关上。”
楚明点点头，紧紧攥着铜骆驼，指节都发白了。兰珠握紧了短刀，靠在石门旁边，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马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还夹杂着波斯少年和张大叔的喊声，显然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来了！”楚昭低喝一声，示意兰珠和楚明躲到石门侧面。
很快，几个马匪押着被绑住的波斯少年和张大叔出现在通道口，老二手里拿着那个没有铃铛的铜骆驼，脸上满是得意。
“老大，你看这石门！肯定就是密室了！”老二指着门上的凹槽，“快把‘引’放进去，等拿到里面的东西，就把这几个杂碎解决掉！”
被称作老大的沙哑声音冷笑一声：“急什么？先让蝎尾帮的人把钱送来……不对，他们怎么还没来？”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一个尖利的声音喊道：“马老三！你敢耍我们！”
楚昭心里一喜——蝎尾帮的人来了！这下更热闹了。
马老三脸色一变，赶紧对老二说：“快！先打开密室，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老二慌忙把铜骆驼放进其中一个凹槽，转头问：“老大，‘钥’呢？蝎尾帮的人没来，没‘钥’打不开啊！”
马老三骂了句脏话，刚要说话，突然看到石门侧面的楚昭，眼睛瞪得滚圆：“是你！你手里有‘钥’！”
楚昭慢慢走出来，手里把玩着铜骆驼：“想要？可以，先放了我的人。”
“放了他们？”马老三冷笑，“等打开密室，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抵在波斯少年的脖子上，“把‘钥’交出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他！”
波斯少年挣扎着喊：“别管我！不能给他们！”
楚昭看着马老三眼里的凶光，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慢慢举起铜骆驼，就在马老三以为他要交出来时，突然把铜骆驼往石门上的另一个凹槽里一按，同时大喊：“兰珠！”
兰珠早就绕到马老三身后，趁他注意力在楚昭身上，猛地抽出短刀，砍向他持刀的手腕。马老三惨叫一声，匕首掉在地上，波斯少年趁机挣脱，和张大叔一起打倒了旁边的两个马匪。
“快转！”楚昭对着楚明喊道。
楚明反应过来，用力转动自己的铜骆驼，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石门缓缓打开，里面透出耀眼的金光。马老三见状，不管手腕的伤，疯了似的往门里冲：“财宝是我的！”
楚昭一把将楚明和兰珠推进门里，自己刚要进去，却被马老三抓住了胳膊。两人扭打在一起，滚进了密室。张大叔和波斯少年紧随其后，刚进门，石门就“哐当”一声关上了。
密室里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