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
正低头专心吃饭的许知，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起头。
逆着食堂窗口的光，她看到沈北沚站在不远处，身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衬得他肤色更白，整个人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难得的温和。
他朝她走来，自然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
“你也来吃饭啊？”许知有些意外地打招呼。
“嗯。”
沈北沚点了点头，将自己餐盘里那碗红油鲜亮的麻婆豆腐推到她面前，语气尽量显得随意。
“这个……不小心点错了，太辣，我吃不了。给你吧，别浪费。”
许知看了看那碗豆腐，又看了看他。
知道自己不能吃辣还点？不会是专门给她的吧？
但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来，只是笑了笑：“谢谢啊。”
“没关系。”
沈北沚嘴角牵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低头开始吃自己餐盘里其他的菜。
气氛一时安静。
许知吃着饭，目光不经意扫过他餐盘里的青菜，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她非常自然地伸出自己的筷子，夹起几根自己餐盘里他可能会喜欢的清爽菜心，放到了他的碗里。
做完这个动作，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知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那几根突兀地躺在他米饭上的菜心，大脑瞬间空白。
眼前的沈北沚，还不是那个与她共同生活的丈夫。他只是才见过几面的同学。
沈北沚也愣住了，看着自己碗里多出来的东西，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许知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收回勺子，尴尬得无地自容。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下意识就……”
她语无伦次地解释，恨不得把刚才那只手欠的手给剁了。
“你要是不喜欢，我、我给你钱，你再去买一份新的吧！”
沈北沚垂着眼睑，目光落在碗里的菜心上，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没事。”
但他的语气明显淡了下去，刚才那点微弱的柔和气息消失无踪，周身重新笼上了一层疏离。他握着筷子的指节有些泛白。
下意识？
她对别人，也会这样“下意识”吗？
是……有男朋友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胸口有些发闷。
沈北沚猛地站起身，端起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餐盘，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清：“我吃完了，还有事，先走了。”
许知看着他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心里一沉，果然……他还是嫌弃了。
她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沈北沚转身离开，脚步略显急促。走到食堂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角落里，许知正低着头，腮帮子被食物塞得微微鼓起，专注地吃着饭，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和她莫名的举动，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他蜷缩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心里那股莫名的烦闷感，更深了。
她果然……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沈北沚！”
清脆的声音如同玉石轻击，穿透了傍晚校园的喧嚣。
正准备拐向图书馆小径的沈北沚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暮色四合，天边残留着最后一抹瑰丽的霞光，柔和地笼罩着一切。
许知正小跑着朝他而来，微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脸颊因为奔跑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里映着天边的光，亮得惊人。
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喘着气，胸脯轻轻起伏。
“怎么了？”沈北沚看着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
许知缓了口气，脸上绽开一个带着点狡黠的笑容，像只偷吃了蜜糖的小猫：“伸手。”
沈北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依言伸出了一只手。
“双手！”许知强调，语气带着一点娇憨的命令。
沈北沚顿了顿，虽然不解，却还是顺从地将两只手都伸了出来，掌心向上，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虔诚的等待。
“给，”
她的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温暖。
“看你刚才在食堂没吃什么，就给你买了个小蛋糕。垫垫肚子也好呀。”
沈北沚愣住了，目光垂落，凝视着掌心那个小巧的蛋糕，随即又抬起，迎向她的视线。
许知被他专注的凝视罕见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补充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太甜的，这个……是栗子口味的，应该不怎么甜。”她的语气带着点不确定，又带着点期待。
她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太甜的？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北沚心里漾开层层涟漪。
难道她也在关注着自己？就像他不自觉地关注她一样？
他只是凝视着蛋糕，久久没有反应，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厌。
许知以为他不喜欢，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带了点期待：“不喜欢吗？那我……”她说着，伸手作势要拿回来。
她可以自己吃。
“喜欢！”
沈北沚几乎是立刻出声，手臂微微回收，将那个小蛋糕紧紧地护在掌心，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他抬眼看她，目光深邃，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清晰：“我很喜欢。谢谢你。”
许知见他终于收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气：“不客气！那你快回去吧，我先走啦！”
她朝他挥挥手，动作洒脱，转身便融入了稀疏的人流中，背影在渐深的暮色里显得格外轻盈。
“唉……”
沈北沚还想说什么，比如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或者……至少问清楚她明天有空吗。
可她走得太快，那句未能出口的话，只能消散在晚风里。
他低头，视线落在掌心里那个小小的、承载了太多意外和暖意的蛋糕盒。
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放置时那一瞬间轻柔的触碰。
栗子蛋糕……她竟然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心里那片冰封的湖面，似乎被凿开了一个小口，有温热的泉水汩汩涌出。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像是捧着一颗刚刚被发现、脆弱而珍贵的心。
一辆校园巴士恰好缓缓驶过，车灯划破了渐浓的夜色，暂时隔断了他的视线。
沈北沚的心，不知为何，随着巴士的移动，微微提了一下。
几秒钟后，巴士驶过。
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许知刚才离开的方向。
然而——
那条小路上，空荡荡的。
那个刚刚还对他笑着挥手的身影，不见了。
就好像……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只为送来这一个让他心绪不宁的蛋糕。
沈北沚站在原地，晚风吹拂着他的衬衫下摆，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暖意和悸动，莫名地掺杂进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与不安。
他握紧了手中的蛋糕，眉头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