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王朝,皇都,紫宸殿。
夜色如墨,宫灯摇曳,将殿内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映照得明暗不定,仿佛潜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幽影。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压抑。
年近五旬的夏帝夏侯桀端坐于龙椅之上,身着明黄常服,虽未戴冠冕,但久居帝位的威严依旧令人不敢直视。只是此刻,他那张颇具威仪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
御阶之下,首辅大臣苏文瀚垂手恭立,花白的须发在灯下泛着银光,面容沉静如水,唯有一双看似浑浊的老眼深处,偶尔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
“星陨阁……”夏侯桀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难以言喻的疲惫,“离尘那个老东西,还是不肯归附吗?”
苏文瀚微微躬身,语调平稳无波:“回陛下,离尘真人言道,观星宗一脉超然物外,只观星象,不涉凡尘,婉拒了陛下邀其入钦天监担任监正之请。”
“超然物外?”夏侯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讥诮,“他星陨阁所在的‘天陨星域’,虽名义上独立,实则位于我大夏与北境狼庭、西荒妖国的势力交界之处,战略位置何其重要!他一句不涉凡尘,就想独善其身?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他?”
“陛下息怒。”苏文瀚声音依旧平稳,“离尘真人修为深不可测,星陨阁阵法玄奥,强行动之,恐损我朝国力,若被北境西荒趁虚而入,得不偿失。且……近来各地呈报,天象屡有异变,星辰轨迹紊乱,恐非吉兆,此时与观星宗交恶,并非明智之举。”
“天象异变……”夏侯桀敲击扶手的手指顿住,眼中阴鸷之色更浓,“钦天监那帮废物,除了会说‘星轨紊乱,恐生妖孽’,还会说什么?!朕要的是解决之法!是可知、可控的力量!”
他猛地站起身,在御阶上来回踱步,明黄的袍袖带起一阵疾风:“北境狼庭蠢蠢欲动,西荒妖国厉兵秣马,国内那几个不安分的藩王,还有朕那些‘好儿子’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朕需要力量!绝对的力量!足以镇压一切不服,让这万里江山永固的力量!”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帝王的焦躁与……隐晦的渴望。
苏文瀚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所求,或有一线契机。”
夏侯桀脚步猛地停住,锐利的目光射向苏文瀚:“讲!”
“陛下可还记得,三年前,天降流火,坠于南疆瘴疠之地?”苏文瀚抬头,眼中闪烁着幽光,“老臣奉命暗中查探,发现那并非寻常陨石,而是一块……非金非玉,其上天然生有玄奥纹路的碎片。经多方考证古籍残卷,此物疑似与上古传说中的‘帝星’有关。”
“帝星碎片?!”夏侯桀瞳孔微缩,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帝星传说,在这片大陆流传已久,据闻得帝星认可者,可执掌星辰之力,定鼎乾坤,成就无上帝业!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碎片何在?!”
“碎片已被老臣秘密安置于宫中秘库,由影卫日夜看守。”苏文瀚道,“然而,此碎片能量内敛,难以激发,更无法凭此寻得帝星真正传承。但老臣发现,此碎片在某些特定时刻,会与遥远星空中某些异常波动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而根据观测,那异常波动的源头,似乎……正指向星陨阁方向!”
夏侯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你的意思是……星陨阁,或者离尘,与帝星传承有关?!”
“未必是离尘本人。”苏文瀚微微摇头,声音压得更低,“老臣怀疑,星陨阁内,或许隐藏着与帝星关联更密切的……人或物。陛下,若能得到帝星传承,莫说北境西荒,便是真正统御这片星空,亦非不可能!”
统御星空!这四个字如同魔咒,让夏侯桀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道:“爱卿有何良策?”
“明面上,继续怀柔,稳住星陨阁,甚至可许以重利,麻痹离尘。”苏文瀚老谋深算地道,“暗地里,需派得力心腹,潜入天陨星域,暗中调查星陨阁,尤其是……关注任何可能与帝星碎片产生共鸣的异常之人或异常之事!同时,宫内亦需加强戒备,帝星碎片事关重大,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尤其要防备……那几位殿下。”
他意有所指。皇宫之内,太子之位空悬,诸位成年皇子皆非庸碌之辈,背后的母族势力盘根错节,对那至高权力的觊觎,从未停止。
夏侯桀眼中寒光闪烁,他自然明白苏文瀚的未尽之语。帝星碎片的出现,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必将激起千层浪,让本就波谲云诡的朝局与宫闱,变得更加凶险。
“此事,便交由爱卿全权负责。”夏侯桀最终下令,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信任与……一丝警告,“人选由你定,务必隐秘,务必……有所得!”
“老臣,领旨!”苏文瀚深深一拜,垂下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谲。
……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一座名为“揽星”的僻静楼阁内。
一位身着素雅宫装,容颜清丽绝伦,眉宇间却笼罩着一股淡淡忧郁与病气的年轻女子,正临窗而立。她便是大夏王朝的三公主,夏侯璎珞。
与备受宠爱的二公主、母族显赫的四公主不同,夏侯璎珞的生母只是一名早已逝去的普通妃嫔,她在宫中并无依靠,性子又清冷,不喜交际,如同隐形人般存在。唯有这处先帝时期修建、用以观测星象的“揽星楼”,因位置偏僻,且被认为沾染“孤煞”之气,无人问津,反倒成了她的一方净土。
此刻,她并未观星,而是怔怔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右手无意识地轻轻抚摸着自己光洁的眉心。不知为何,今夜她心绪不宁,总感觉有什么极其重要、极其牵挂的事情正在发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与隐隐的刺痛感,不时从灵魂深处传来。
“公主,夜深了,窗边风大,您身子刚好些,当心再染了寒气。”一名穿着鹅黄衣裙、眉眼伶俐的宫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轻声劝道。她名叫流萤,是璎珞从宫外救回、唯一可信的贴身侍女。
璎珞恍若未闻,依旧望着夜空,喃喃道:“流萤,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流萤愣了一下,将药碗放在桌上,走到璎珞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夜幕沉沉,并无星月,她笑道:“公主怎么想起问这个?奴婢愚钝,只知今生事都顾不过来呢。不过……奴婢家乡倒是有传说,说人死后,魂魄会化作星星飞上天哩。”
“化作星辰么……”璎珞低声重复了一句,眉心那莫名的悸动似乎更清晰了一些。她总觉得,在那无尽的星空深处,有什么在呼唤着她,与她血脉相连。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端起那碗漆黑的汤药,正要饮下,眼角余光瞥见梳妆台上那面母妃留下的、边缘已有些许剥落的菱花铜镜。镜中映出她苍白而精致的面容,只是……不知是否烛光摇曳产生的错觉,她竟看到镜中自己的眉心,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类似星辰纹路的光痕一闪而逝!
她心中猛地一跳,定睛再看时,镜中已恢复如常,只有她带着病容的脸。
是眼花了吗?还是……
她放下药碗,走到镜前,仔细端详,却再也看不出任何异常。
“公主,怎么了?”流萤关切地问。
“……没什么。”璎珞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异样,只当是自己病体未愈,产生了幻觉。她重新端起药碗,将那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
药力作用下,一股倦意袭来。她在流萤的服侍下躺回床榻,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沉睡之后,那面看似普通的菱花铜镜,在无人注目的黑暗中,镜面竟如同水波般,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映照出的不再是床榻帷幔,而是一片……光怪陆离、充斥着破碎星辰与混沌气流的奇异景象!景象中,隐约可见一个背负着婴儿、周身笼罩着三色光华的女子身影,正艰难地在一片虚无中跋涉……那女子的侧脸轮廓,竟与沉睡中的夏侯璎珞,有着惊人的七八分相似!
镜中异象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恢复原状,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
千里之外,镇北侯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年仅二十二岁便因军功卓着被封侯爵、执掌北境兵马的萧煜,并未身着戎装,而是一袭玄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无俦,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峻与沉稳。他此刻正立于一副巨大的大夏疆域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北境与天陨星域接壤的那片模糊区域。
“侯爷,京城密报。”一名黑衣影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
萧煜接过,拆开快速浏览,冷峻的眉宇微微蹙起。信中是他在宫中的眼线传来的消息,关于夏帝与苏文瀚在紫宸殿的密谈,关于……帝星碎片与星陨阁。
“帝星……星陨阁……”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那玉佩材质特殊,非玉非石,触手温凉,其上天然纹路,竟与苏文瀚口中的帝星碎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古朴内敛。这是他那早已逝去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他自幼便时常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中有时是破碎的星辰,有时是辉煌的神殿,有时……是一个女子的背影,清冷而决绝,让他心中莫名悸动与……刺痛。他曾以为那只是梦魇,但随着年龄增长,修为加深,尤其是接触到一些古老的典籍后,他渐渐怀疑,那或许并不仅仅是梦。
而最近,这些梦境变得更加频繁、清晰,尤其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星空,或者触摸这枚玉佩时。冥冥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的梦境、这枚玉佩、遥远的星空,以及……皇宫中那位几乎被遗忘的三公主,隐隐串联起来。
他曾因军务入宫,偶然在御花园远远见过那位三公主一面,惊鸿一瞥,那清冷忧郁的侧影,竟与他梦中那模糊的女子背影,重叠了一瞬!虽然只是刹那的感觉,却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星陨阁……夏侯璎珞……”萧煜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帝星碎片的出现,夏帝的暗中谋划,似乎都指向了那片神秘的星域。而那位身处漩涡边缘、看似无关紧要的三公主,又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惊天秘密的边缘。这秘密关乎他的身世,关乎他的梦境,更可能……关乎这片大陆乃至星空的未来走向。
“传令下去,”萧煜收起密信,声音冷冽,“加派得力人手,秘密潜入天陨星域,重点监视星陨阁一切动向。另……想办法,查探三公主夏侯璎珞的一切信息,尤其是……她与星象、或者说,与任何异常之事有无关联。”
“是!”影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萧煜独自立于窗前,望向北方那深邃的夜空,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凉的玉佩。星空深处,似乎有什么在与他手中的玉佩,与他血脉深处的某种印记,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一场席卷朝堂、江湖、乃至牵连星空万界的巨大风暴,已然在悄无声息中,掀开了其一角。现实权谋的算计与星空彼岸的宿命,如同两条看似平行、却终将交汇的线,开始缓缓收拢。
而此刻,身处归墟核心混沌中的璎珞(青木圣女),对此一无所知。她抱着暂时稳定的弟弟,正艰难地在这片起源与终结之地跋涉,寻找着父亲留下的生机,却不知,她的一举一动,或许正通过某种不可思议的因果牵连,映照在遥远凡尘世间,一面古老的铜镜之中,也牵动着一位身处权力漩涡中心的年轻侯爷的心神。
此间因果,错综复杂,才刚刚开始显露出它那惊心动魄的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