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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道阎罗锦衣冠,面恶心善孝意高。

无常令牌惊鬼胆,判官妙计缚心安。

阎王很郁闷,郁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想当初,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黑偶尔心血来潮,做上一两单黑吃黑的买卖,身边簇拥着一大帮混吃混喝的手下,好不威风,好不得意,好不快哉!

然而,这快活的日子似乎走到了尽头。如今别说风光快活,就连冒一下头,都成了奢望。魔教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必杀令”像一张无形的巨网,严密地笼罩下来。

“魔教必杀令?老子会在乎?若急了老子和你真刀真枪干一场!只不过魔教竟然与锦衣卫联合起来,那小滑头倒是个麻烦……”

想起上次那场声势浩大、志在必得的“擒圣女”行动,最终却落得个损兵折将、灰头土脸的悲惨下场。事后他反复琢磨,越琢磨越不对劲,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那个看似无害、实则诡计多端的锦衣卫小子——江云帆。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场惨败,十有八九就是那小滑头在背后搞的鬼!

“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吗?”他无数次这样安慰自己,“大不了,我鬼面阎王这辈子就缩在壳里,永不出头!看你们能奈我何!”

只不过有些事容不得他再躲,因为他是个大孝子,眼看母亲七十大寿就将到来,大孝子怎能不为母亲风光大办一场寿宴?

偷偷摸摸的回乡,置办好了一干寿宴所需的应用之物,所需宴请的宾客也发下的请帖,别看他在邪道之中名声狼藉,但在家乡却是大善人一个,这些年捐钱修路、资助老幼的事情可没少干,嗯,反正他的钱财来得容易,他在乡亲眼里他是那种面恶心善的一类人,所以众乡亲接到请帖之后都乐意前往,除了一人。

他有一表兄,乃是邻县的县太爷,官面上的人嘛,消息自然灵通,他鬼面阎王是个什么货色人家是一清二楚,明言绝不赴宴,连同家人都不许与之来往。他犯难了,那可是母亲的至亲,至亲都不到场,可想母亲的心情会如何。

明日便是寿宴正日。阎王思前想后,决定放下身段,再跑一趟表兄府上。无论如何,哪怕是将自己辛苦积攒的一半身家拱手奉上,也定要将表兄一家请来。

表兄家中,阎王好话说尽,好处许尽,但这位表兄就是犟驴一个,说什么就是不肯。他正想着要不要用上邪道的手段之时,手下人送来一锦盒,说是他一位朋友送来的,说盒子里是他需要之物,让他打开一看,他不疑有他,当场打开来。

盒内,静静地躺着一面令牌,非金非木,触手冰凉,散发着一种沉甸甸的威压。阎王疑惑地拿起令牌,翻来覆去地端详。

就在此时,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表兄,目光触及令牌的刹那,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失声惊呼:“唉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阎王心中一动,将令牌递向表兄,试探着问道:“表兄可认得此物?”

表兄显然认出令牌的来历,哪敢接,一改那副厌恶的嘴脸,脸上堆起笑脸,道:“表弟如此高贵的身份,怎么不早说,害得下官误会!哦,也对,想必大人有任务在身,身份不便公开,倒是下官多嘴了。”

什么高贵什么任务的,阎王根本不知什么一回事,只是等他看手上令牌“锦衣无常”四个字后心里是一咯噔,差些要将令牌扔一边去,不过他看到表兄唯唯诺诺的表情后改变了主意,他亮着牌子说道:“那明日的寿宴?”

“大人哪里话?这不是折煞下官吗?放心,明日准时赴宴!”

阎王心中大喜过望,顾不上深究这令牌的来历,他干脆利落地将令牌往怀里一揣,天塌下来,也得等过了母亲的寿宴再说!

阎家庄,今日有喜,庄中长相丑陋但为人善良的阎王为母亲大摆七十寿宴,到场宾客数百人,本县以及邻县的县太爷亲自到场贺寿,寿宴之上无人不夸赞母慈子孝,寿星公阎母老脸有光,看向丑儿的目光愈发慈爱。

阎王今日那个开心,放下邪道霸主级的身份,四处敬酒,不管对方是做买卖的还是种地的。当他端着酒杯来到两位县太爷所在的席面时,表兄和那位本县的汪县令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慌忙将手中的酒杯压得低低的,姿态谦卑至极。

“阎大人,日后……还望阎大人在锦衣卫那位‘判官’大人面前,多多替下官美言几句啊!”本县汪县令脸上堆满笑容,他与阎王那县令表兄乃是好友,今日不请自来不过是想走个后门,毕竟这些个头戴乌纱的地方官谁没有点小毛病。

只不他这么一句却是将阎王吓得酒气尽散,“噌”的蹿到凳子上,警惕四望。

“锦衣判官,哪里?”

他这副模样吓了两位县令一跳,好在县令表兄自以为是,对汪县令道:“老汪,锦衣判官铁面无私,眼内容不得一粒沙子,就连同门犯错都依律惩处,阎大人虽是身担要职,但今日里宴客大操大办,铺张浪费,若是传到判官大人耳中,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

“表兄说得对,行事还是低调些好,汪大人莫要害了我,哈哈。”阎王口中打着哈哈,心情别提多郁闷。

汪县令连连道歉,口称下官鲁莽。

阎王心情够忐忑的,若今日不是他娘的寿宴他娘的早想跑了,不过他脸上还要摆出一副笑脸乐乐呵呵,努力维护着他的孝子形象。直到在角落那一桌看到江云帆,他再也忍受不住,管他眼前的判不判官的,“啪”的一拍桌子,大喊道:“你怎么来了?”

江云帆也是一拍桌子,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喊道:“伯母大寿,我怎能不来?”

本来阎王一喊是吓了周围的人一跳,个个定住筷子酒杯,就连寿星公都望了过来,不过等江云帆再一喊,众人才释然,原来是两人是好友,关系老铁那种,所以打招呼的方式随意了些也是正常的嘛。

江云帆端着酒杯向寿星公敬酒,阎王木然跟随,至于他对老母亲说了什么祝词,阎王根本没注意。

阎王醉了,醉得不省人事,至于是因何而醉,反正不会是高兴而醉吧。他醒来已是第二日,他揉着发浑的脑袋走出房间,第一眼便看到可恶的小子端着茶碗翘着脚,还笑咪咪的向他打招呼。

“早啊!”

阎王对他是又恨又怕,他怒目而视,压低声音喝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嘘……”江云帆竖指唇前,压低声音道:“小声些,惊醒了老夫人可不好!”

阎王一口气堵在胸口,正欲发作,却听见拐杖点地的声音。只见他老娘拄着棍子,颤巍巍地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嗔怪:“嚷什么嚷?还不快梳洗换身衣裳!别让人家姑娘等急了!”

阎王顿时懵了,问道:“去哪?什么姑娘家的?”

老夫人用拐杖点了点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啊,真是傻憨儿,大事不放心上!昨日邻村二姨介绍一家姑娘,那姑娘老娘我已见过,唉哟,还真不错,虽然样貌一般,年纪大了一点,但胜在为人贤惠,屁股够大能生养,关键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江云帆也在一旁打趣,道:“老阎啊,快去吧,老夫人还等着抱孙子呢!”

“对对对,老娘都快等不及了,衣服也不用换了,这就动身吧!”老夫人急不可耐,推着他出门。

江云帆看着阎王被老母押着去相亲,悠闲喝茶。

老半天,阎王才返回,脸带着不自然、害羞的神色,不用说,这个亲相得不错,当他看到江云帆后,气又上来了。

“你到底要干……”

质问的话刚冲出口,门外又风风火火闯进一人,正是他的一位族叔。族叔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大侄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磨蹭!快走快走!全族老少都等着你呢!”

阎王又是一脸懵然,道:“去哪?”

族叔急了,嚷道:“你呀,大事不放心上,昨日不是说了,族中商议,阎家修建祠堂,如此大事就等你了。”

如此大事,大孝子阎王当然要踊跃参加,于是急匆匆的随族叔而去,又撂下判官一人,可怜的饮着茶水。

又是老半天,阎王才返回,他迈腿进厅,果然,那小子还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阎王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质问。然而,话音未出,背后又传来了脚步声和恭敬的问候:“这位可是阎大人?”

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着衙门公差服饰的人,正对他抱拳行礼,态度恭谨。阎王连忙回礼:“这位公差大哥,不知有何见教?”

公差忙摆手,道:“大哥可不敢当,昨日汪知县与大人提起的拨款为阎家庄造桥修路一事,一些细节还需商议一番。”

“哦?”阎王努力回忆,昨日醉酒之时,记起两位知县满脸的谄笑,似乎真有那么一回事,他看了一眼江云帆后,便跟随公差而去。

他这一去一回,已到了晚饭时间,饭桌之上老母亲正与那可恶的小子闲聊着,看满脸的笑容应该聊得很开心,见他回来,阎母笑着招呼:“傻憨儿啊,可算回来了!快坐下吃饭,菜都快凉了。”

“娘,你们聊什么?”阎王心里忐忑,生怕江云帆在老娘面前翻他老底。

阎母一脸的慈祥,道:“这位江小哥正与我说你在外头的一些趣事,说你为人仗义,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为娘我还是不放心,外面坏人太多,结交朋友可要当心,我看这位小哥就不错,值得多亲近。”

阎王木然点头。

饭桌之上,老娘与小哥有说有笑相谈甚欢,话里话外都是关于阎王的事情。

老娘骄傲的说自己儿子是如何孝顺,如何的善心,在十里八乡是如何的好名声。而江云帆则是大赞阎王的仁义,在外是如何受人尊重,如何的风光,反正意思就一个,他阎王好!大大的好!

阎王的心情很复杂,这说的是自己吗?也的确,两人说的都是事实,不过说的只是他人的片面,倘若刨去这些,那剩余的都是什么事情?杀人放火,恃强凌弱,那能说吗?说出来老娘不得气死?

这一餐饭在怪异的氛中结束,阎母离席休息去了,剩下阎王与江云帆二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阎王还是那句话,只不过已经完全不是那种恶狠的语调。

江云帆不答反问:“老阎啊,你是打算一辈子当邪教的鬼面阎王呢,还是做一个受人尊敬的阎大人?”

阎王很想拍桌大喊老子何时不受人尊敬,不过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别看他在外一帮小弟前呼后拥了,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们不是慑于他的凶名便是趁机混吃混喝之辈,哪有几个是真心服他?再说自己在家乡苦心经营一个善人的形象,若是乡亲们得释真相,又会怎样想?哪还会有昨日的宾朋满堂?

他心里也清楚,今日有姑娘与他相亲,宗族建造祠堂要听取他的意见,官府主动拨款为庄子修桥修路,还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当然这所谓的身份从何而来,于是掏出那枚赋予他身份的令牌推到江云帆面前,道:“判官大人,还请收回!”

江云帆笑道:“怎么?你不想要?”

阎王心中一震,他真想即时将令牌收回,不过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神色黯然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坏事做尽的邪道败类罢了!有何资格接这令牌?”

“我且问你,你可曾欺压百姓?你可曾欺凌弱小?你可曾与白道武林结下死仇?”江云帆目光如炬,盯着他双眼。

阎王猛地抬起头,眼神坦荡,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当然没有!我阎王行事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但也自问有几分底线!从不屑于欺凌弱小,更未曾与白道结下死仇!”

江云帆又逼问道:“你可曾杀害人命?”

阎王扑通双腿跪地,道:“大人,我阎王杀人无数,不过平生所杀之人皆为邪道中人,你也知,邪道中人有几个不该死?”

“那好!”江云帆手抓千户令牌,道:“锦衣无常阎王,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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