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滩镇东头的老槐树下,围着一圈人。吵闹声像夏天的知了,聒噪得让人心烦。
“明明界石往这边挪了三指!你家豆秧都爬过界了!”
“放屁!界石一直都在那儿!是你家犁地的时候往我这边蹭!”
两个脸红脖子粗的汉子互相指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旁边他们的婆娘也挽着袖子,叉着腰帮腔,话越说越难听。
老镇长拄着拐杖站在中间,花白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都闭嘴!成何体统!李四,王五,你们各退一步……”
“退不了!”李四梗着脖子,“差这三指,我少收一垄豆子!”
王五立刻吼回来,“那我这边就活该少一垄?”
老镇长重重叹气,皱纹挤成了一团。这种田地界线纠纷最是磨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往往最后只能和稀泥,谁都不满意。
沈冰和陈默正好路过,要去铁匠铺取定制的几件农具。吵闹声让陈默皱了皱眉,沈冰却停下了脚步,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圈人群。
“去看看。”她说。
两人走近,老镇长看到他们,像是看到了救星,尤其是看到气质不凡的沈冰。“沈姑娘,陈默小兄弟,你们来得正好,这、这真是……”
沈冰对老镇长微微颔首,然后走到那两个快要扭打起来的汉子面前。她没有劝架,也没有看那被踩来踩去的界石位置,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水,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李四,王五。”她叫出他们的名字,“这块地,最初分给你们的时候,是谁做的见证?当时划界,依据的是什么?”
两个汉子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李四下意识地回答,“是老乔叔量的地,用他那根老麻绳……”王五也嘟囔着补充,“当时说好了,以槐树影子到那块卧牛石的距离平分……”
“老乔叔还在吗?”沈冰问。
“在,在镇尾住着呢。”老镇长连忙说。
“去请。”沈冰言简意赅。
很快,一个更老的老头被请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旧麻绳。在老乔叔颤巍巍的回忆和那根老旧却公认公平的麻绳丈量下,最初的界线被重新确定。界石确实被雨水冲歪了一点,但远没有三指那么夸张。
真相大白,李四和王五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有些挂不住。
沈冰这才看向他们,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界线以老乔叔的麻绳和最初的约定为准。李四家的豆秧过界部分,自行清理。王五家犁地时确有轻微偏移,今年秋收后,补偿李四家一筐豆料。”
她没有引用任何复杂的律法条文,只是重申了最初、也是最被这片土地所公认的规则。
奇妙的是,在她清晰的话语中,李四和王五互相瞪了一眼,虽然还有些不情愿,却都闷声点了点头。
“就……就按沈姑娘说的办吧。”李四先开了口。
王五也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一场闹得不可开交的纠纷,就这么迅速平息了。围观的镇民们窃窃私语,看着沈冰的眼神里带着惊奇和敬佩。老镇长更是长长舒了口气,连连对沈冰道谢。
就在纠纷平息的瞬间,沈冰意识中泛起微澜。
【秩序任务发布:公正仲裁。】
【任务要求:成功调解一次纠纷。】
【任务奖励:言语说服力微幅提升。】
任务提示悄然流过。
离开老槐树,走向铁匠铺的路上,陈默若有所思。“你好像没说什么大道理,他们怎么就听了?”
沈冰目视前方,声音平淡。“规则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复杂,而在于被共同承认和执行。我做的,不过是让他们回忆起那份最初都被认可的‘约定’,并确保它得到维护。”
她顿了顿,继续道,“混乱消耗力量,秩序滋生繁荣。无论是个人,还是一个镇子,都是如此。”
陈默品味着她的话。他能感觉到,体内属于沈冰的那道烙印,刚才散发出一种如同磐石般稳定、如同准绳般公正的气息。这不再是单纯利用规则漏洞的犀利,而是化身为秩序基石本身的厚重。
取了农具,两人往回走。路过镇子中心时,看到几个小孩在玩一种类似跳格子的游戏,地上用石子划着清晰的界线,孩子们严格遵守着规则,玩得满头大汗却井然有序。
沈冰的目光在那群孩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陈默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的能力,或许早已超越了法庭上的唇枪舌剑,触及到了更本源的层面——构筑并维护一种让社群得以存续和发展的基本秩序。这种秩序,小到孩童的游戏规则,大到土地的划分约定,无处不在。
回到草甸村时,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陈默看着眼前这片他们亲手建立起来、日渐规整的庄园,想起了西北方向那片被预言笼罩的、充满未知的“灰谷”。
那里是否正因为缺乏某种公认的、被有力维护的“秩序”,才陷入了“阴影”与“寂静”?
沈冰的能力,或许不仅仅是解决一个小镇的纠纷。在应对更广阔天地的混乱时,这种奠定基石的力量,可能会显得尤为重要。
夜色渐拢,草甸村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光下,似乎都遵循着某种无声的秩序。沈冰走进其中一盏光里,背影挺直,如同沉默的标尺。
规则无声,却是抵御混沌最坚固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