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罪我的次数太多太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件事情。”
暗岚平静地道。
“……还在装糊涂，就是本王进入暗王故居的那次。”
“不全是，大概也就占了五六成吧。”
“五六成？”
星王眉头紧皱，还想再问什么。
但他话未开口，一道道没有情绪起伏、却让人心中生寒的压迫之音就从四面八方传来：
“闭嘴吧，星王。”
幻梦之中的月华似乎也随之一颤，光影翻转间，暗岚身边映出了许多早已逝去的影像。
“这些年来，你们为了彻底掌控我，可谓用尽一切手段。”
“拉拢、买通、威逼利诱、暗杀……我那些弟子、部下的失踪，背后是怎样的纠葛，有谁在暗中下令，又有谁在趁机动手，我一清二楚。”
暗岚的声音缓缓响起。
星王脸色微变，向那些影像看去，却见曾经被他隐瞒的记忆画面一个又一个出现。
一名黑甲青年向前倒在血泊中，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窟窿，他的脸上带着不甘，眼中尚存着仍未消散的遗憾：“恩师，我先走了，您要小心……”
一名少女倒飞而出，曾经永不离手的长琴无力脱落，最终落在地上，琴弦崩断、琴身粉碎。
在被无数暗星吞没之前，她用最后的力气留下影像，让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王，我不怕死，只怕离您远去。只希望来世能再相聚，为您在月光下奏响乐曲……”
还有一个浑身是血的黑甲将领半跪在地，面前是几名面色难看的王之后裔：“死心吧，本将不会为你们所用的，若有来世，本将还会投至月王麾下。”
这些影像一个又一个闪过，直到梦境中的月光完全变暗，只剩那些如同呓语般的声音回荡。
“他们死前留下的影像，传回的讯息，我看了无数遍。”
“我永远记得他们的脸，星王，每一张我都记得。”
“他们的名字本应该和暗渊一起响彻星空的，而不是莫名其妙陨落在无尽的黑暗里，除我以外无人知晓。”
暗岚的声音里没有愤怒，也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达到极点的冷静。
一层死寂凝结的霜攀上他的脸庞，一如他在过去岁月中独自度过的每一个日夜。
“……”
星王沉默了。
他想说那又怎样，不过一群蝼蚁而已，放在九阶大能的人生中不过是匆匆过客。
若是感觉孤独的话，他给暗岚安排几个性格不错的道友就是，何至于如此愤怒。
但此时的情况不允许他这样做。
因为旁边那个小金人已经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听暗岚说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我身边几乎已经没有了值得信任之人。”
“我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窝囊过去了，所以也不再搭理你们。只要临死之前将父王留下的幻梦仪传下去，再拉上几个王垫背，为昔日的弟子和部下报仇，那也不算白来一遭。”
“但谁能想到，你竟然如此胆大、如此卑劣，擅自去打扰死者的安宁。”
暗岚语气平淡，眼神却冰冷至极。
“父王走之前暗示我不要去接触幻梦仪，我也知道里面存在着一些让人彻底颠覆认知的真相，但我无法再容忍你们了。”
“若不做些什么，我暗岚枉为人子。”
姜明安静地听着。
暗岚研究幻梦仪这件事情，当时处于时空夹缝中、正准备回到现世的自己第一时间就感知到了。
毕竟它被改名为‘黑月仪’，多年以后落入了自己之手。
哪怕分隔两个不同的时空，自己也可以清楚地察觉到这两个仪器之间的联系，以及暗岚从另一端传来的复杂情绪。
那情绪里有自责、后悔、惭愧、愤怒……
在用纵地金光短暂观看了暗岚那充满遗憾的一生后，姜明当镜子老爷爷的瘾又犯了，决定暗中帮点小忙。
于是，第一次打开幻梦仪的暗岚看到了一段没有被剪辑过的完整影像。
里面记载了黑暗本源的真相，也包含了黑日重构万象的全过程。
看完之后，暗岚明白了一切。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黑日是人为操纵的，祂是黑暗本源的起源，也是终点，父王的噬影天赋就是受其共鸣而生。”
“他与黑暗本源根本就不是死敌，反而是纯纯粹粹的父子关系。”
“他究竟是要带来毁灭，还是会降下指引让黑暗本源变得更加强大，这一切其实只取决于暗渊自己。”
暗岚平静地道。
“你这混账，从头到尾一直在说些什么东西，不是你自己把那个黑暗陨落的预言给我们看的吗！”
“那个预言是我掐头去尾剪辑过的，只剩下了湮灭黑暗、万象重构的部分。”
“还有，星空之树也是我故意放在最明显的地方给你看的。”
暗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了这句话。
终于知道了真相的星王和斩王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这家伙是人吗，竟然搞断章取义这一套……”
“我看他已经疯了，竟然要亲手毁灭暗王辛辛苦苦拉扯起来的暗渊。”
“你们竟然还有脸提父王？”暗岚瞥向星王，“我本来也不想用这种极端的手段，这样明显是矫枉过正。”
“我只想让暗渊走慢点，这样我会有更多的时间来让它变好，让它不要一路错下去，但你们是怎么回报我的？”
“事到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有父王、有他当年志同道合的好友、有我、还有我弟子和部下们的地方，才是暗渊。”
“如今的这个，只是一个空有名字的躯壳罢了，我何必受困于这个躯壳无法自拔呢？”
说完，暗岚移步向前，幻梦从边缘开始渐渐崩塌，化为一轮冰冷的黑月高高悬挂天空。
“当年父王种下的因，一直以错误的方式延续下来，如今，我已经看到了它的尽头。”
“一切皆有始，也必有终。”
“由父王开启的因果，再由我亲自终结，这样才算圆满。”
暗岚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这片残局，低声说道：
“你之前说我公报私仇？”
“其实不是……我只是，为那些已死之人，来向你讨个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