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电流嗡鸣声成为了地下堡垒的新背景音。老旧的发电机在哈基姆的妙手下恢复了部分功能，为这个死寂的废墟带来了些许现代文明的痕迹。几盏临时接通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伊万在药物的作用下依旧沉睡，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苍白。迈克负责监控他的情况，同时紧张地盯着监听设备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波纹。
吴枫将发现的旧地图和日志残页摊开在一个相对平整的、充当桌面的锈蚀金属桶上。卡德尔和独狼围拢过来，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们凝重的脸庞。
“罗尚博尔……他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涉足这里。”卡德尔指着日志上那个模糊的名字，语气低沉，“这不是临时起意，‘基石’项目可能已经布局了数十年。”
“异常信号源……样本活性……”独狼的指尖点在那行残缺的注释上，言简意赅，“他们在找东西，或者，在激活什么东西。”
吴枫的目光则落在地图上“塔西里-07”的标记旁，那片用虚线勾勒出的、代表未知区域的阴影。“深层钻探……他们可能已经挖得很深了。零素，或许只是他们挖掘过程中的‘副产品’。”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如果零素都只是附带品，那“基石”项目的核心，该是何等惊人？
“监听情况如何？”吴枫抬头问迈克。
迈克调整着耳麦，努力分辨着杂音中的信息：“信号很活跃，加密等级很高，我们无法破译内容。但能捕捉到一些零碎的非语音信号——像是……大型机械运转的规律震动，还有……某种周期性出现的、强度很高的能量脉冲？”
能量脉冲？这不像普通矿场或研究站该有的信号特征。
“能定位脉冲源吗？”吴枫追问。
“正在尝试三角定位……需要时间，而且我们只有单个接收点，精度有限。”哈基姆接过话头，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不过，根据信号衰减模型推测，源点应该就在塔西里-07的地下，深度……可能超过一百米。”
地下百米深处的能量脉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常规矿业或科研的范畴。
“他们在下面进行某种高能实验。”卡德尔得出结论，脸色难看。
就在这时，监听设备的扬声器里突然传出一阵强烈的、非加密的、公开频道的通讯噪音，夹杂着惊慌的呼喊和急促的指令，虽然模糊，但关键词清晰可辨：
“……b区隔离墙破损！重复，b区隔离墙破损！”
“…… containment failure （抑制失效）！非标准生命体读数！”
“……启动紧急协议！授权使用致命武力！不能让任何东西离开矿井！”
通讯骤然中断，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
地下车库里一片死寂。
“非标准生命体？”迈克的脸色瞬间煞白，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们……他们在下面搞出了什么东西？”
“抑制失效……”卡德尔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地看向吴枫，“这听起来不像是在挖矿，更像是在……关押或者研究某种危险的东西。”
独狼默默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将一颗高爆手雷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吴枫的心沉了下去。情况比预想的还要诡异和危险。“基石”项目，零素，能量脉冲，现在又出现了“非标准生命体”和“抑制失效”……塔西里-07下面隐藏的秘密，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网络”知道这些吗？他们提供的关于“执事”的情报里，可丝毫没有提及这些异常。
是“网络”也不知道？还是……有意隐瞒？
他们与“网络”的合作，建立在脆弱的利益交换之上。如果对方的目的不仅仅是获取数据，而是想利用他们作为探路的石子，甚至是……触发某种变化的棋子呢？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吴枫压下心中的疑虑，冷静地说，“不能完全依赖‘网络’。哈基姆，继续监听，尝试捕捉任何未加密的通讯片段。迈克，照顾好伊万。”
他转向卡德尔和独狼：“我们得出去看看。近距离观察塔西里-07的外围，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太冒险了。”卡德尔皱眉，“八十公里，在沙漠里目标太明显。”
“不开车。”吴枫指向旧地图，“这里，有一条干涸的古河床，蜿蜒通向塔西里-07的方向，可以提供一定的遮蔽。我们骑沙地摩托，轻装简行，快速侦察，天黑前返回。”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坐以待毙只会让未知的恐惧吞噬自己，必须主动获取情报。
卡德尔和独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半小时后，三辆经过伪装的沙地摩托从堡垒背面的隐蔽出口悄然驶出，如同三只敏捷的沙蝎，悄无声息地滑下沙丘，汇入那条早已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的古河床。
吴枫一马当先，卡德尔和独狼紧随其后。河床底部比周围的沙地坚硬，布满了砾石，摩托行驶起来颠簸不已，但两侧高耸的河岸提供了绝佳的视觉掩护。
烈日当空，沙漠的热浪扭曲着远处的景物。他们保持着无线电静默，依靠手势和预先约定的路线前进。
行驶了约一个小时后，走在最前面的吴枫突然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他关闭引擎，侧耳倾听。风中，隐约传来了一种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声，并非风声，更像是……大型发电机组或者钻探设备工作的声音。
他们已经到了足够近的距离。
吴枫打了个手势，三人将摩托隐藏在河岸的阴影里，徒手爬上了河床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情景，让即使是身经百战的他们，也感到一阵心悸。
远处，一片被铁丝网和高墙围起来的区域内，耸立着数座现代化的预制建筑，天线林立。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区域中央那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矿井入口。入口旁矗立着高大的井架，粗壮的钢缆深入地下。
而在矿井入口不远处，还有一个明显是新建的、结构厚重的方形建筑，外观类似于大型仓库，但墙壁异常厚实，几乎没有窗户，只有几个被钢网保护的通风口。建筑的顶部，布满了各种型号的天线和疑似激光防御装置的设备。
低沉的轰鸣声正是从那个方形建筑和矿井深处传来。
更让人不安的是，他们通过望远镜观察到，整个区域的守卫极其森严。不仅有穿着“远星”制服、装备精良的巡逻队，还有穿着全封闭式白色防护服的人员进出那个方形建筑。高墙上设有了望塔，上面架着重机枪，甚至还有疑似防空导弹的发射架。
“这他妈根本不是勘探站……这是个军事基地，或者……监狱。”卡德尔低声咒骂。
独狼的狙击镜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那个方形建筑唯一的大门处。此时，大门正在缓缓打开，一辆封闭的、带有“远星”标志的厢式货车驶出，在数辆武装越野车的护送下，朝着与吴枫他们相反的方向驶去。
“他们在转移东西。”独狼冰冷地指出。
就在货车驶离后不久，矿井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紧接着，可以看到井口附近的人员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几名穿着防护服的人快速跑向井口，但被守卫拦在了安全线外。
通过望远镜，吴枫隐约看到，井口深处似乎有某种……诡异的蓝绿色光芒闪烁了几下，随即熄灭。
骚动很快被压制下去，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但那种短暂的混乱和那诡异的光芒，却深深印在了三人的脑海里。
“ containment failure （抑制失效）……”吴枫想起了之前监听到的通讯。刚才那一幕，是否就是一次小规模的“抑制失效”？
那个矿井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他们不敢久留，在确认没有暴露后，迅速沿着原路返回。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塔西里-07的景象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那里不仅仅是“执事”的巢穴，更像是一个通往未知恐惧的入口。
当他们返回塔西里前哨站的地下堡垒时，夕阳已将沙海染成血色。
迈克迎了上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多了一丝异样。
“吴，你们回来得正好。”他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又捕捉到一段短暂的未加密通讯，就在半小时前……里面提到了……‘样本回收’和‘K-序列活性增强’……”
K-序列？
又一个陌生的名词。
暗流在地下涌动，低语在风中传递。塔西里-07的秘密正在一点点揭开面纱，但每揭开一层，露出的不是答案，而是更深、更令人不安的谜团。
而他们，这群被世界遗弃的灰烬行者，正站在谜团的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