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任长卿精神尚可,虽腿伤仍有些许不适,但还是得到翰林院处理积压的事务。
他刚在侍女伺候下穿好那身象征地位的紫色官袍,拄着拐杖走出房门,早已候在外面的贴身女使翠婵便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
“主君!主君请留步!”
任长卿脚步一顿,看向翠婵:“何事惊慌?”
翠婵急声道:“盛家方才来人,是主母身边的刘妈妈,说盛老太太昨夜突发急症,如今情况危殆!主母天没亮就急匆匆赶回去了,走时让奴婢务必拦住主君,说已替您向翰林院告假,请您直接过府去,不必再去上值了!”
“什么?老太太病危?”任长卿心头猛地一沉。盛老太太虽年事已高,但一向身体硬朗,怎会突然病危?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原着剧情——康姨母怂恿,王大娘子下毒!
剧情已经到这里了?任长卿眉头紧锁。他本以为,自从他暗中推动香皂生意,让王大娘子成了东京城里有名的“富婆”,不再需要为银钱和贴补康家而烦恼,更无需去放印子钱,或许能避免这场祸事。没想到康姨母为了插手宁远侯府,竟将自家一个庶出女儿塞过去做妾,惹得明兰和盛老太太不快,王大娘子还在为自家姐姐辩解说好话,盛老太太更是因此斥责了王大娘子,甚至让她在下人面前罚跪,大大折了她的脸面……莫非,就是这份怨恨,让她最终还是听了康姨母的蛊惑,对老太太下了手?王大娘子原想着只是让老太太病弱几日,却没料到那毒药如此厉害,竟直接要命?
任长卿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翠婵道:“备车,立刻去盛府!”
马车很快准备好,任长卿登上车,钱二亲自驾车,一路疾驰,不多时便到了盛家所在的街巷。远远望去,只见盛府大门前气氛肃杀,竟有不少身着顾侯府服色的护卫持刀而立,将整个盛府围得水泄不通,寻常仆役根本不得靠近。
任长卿心中一凛,看来明兰这是动了真怒,直接调动了顾家的人马,是要彻底封锁消息,也是要掌控局面,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串供或毁灭证据。
通报之后,护卫显然认得这位盛家大女婿,恭敬地放行。任长卿拄着拐,在仆役引领下,径直来到平日里用来待客的偏厅。
一进偏厅,里面的情形更是让他目光一凝。只见厅内人头攒动,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岳父盛纮面色铁青,坐在主位旁,手指无意识地搓动着。自家娘子盛华兰站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与焦虑,见到他进来,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投来求助的目光。
盛明兰挺着已然显怀的肚子,站在厅中,虽然身形不便,但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明眸中燃烧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悲痛,像一头守护巢穴的母狮。她的身侧,站着沉稳的海朝云。而另一边,则是阵容庞大的王家诸人——王老太太被儿媳搀扶着,老泪纵横,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镇定;王家舅舅面色复杂,眼神闪烁;康姨母的儿子则是一脸惶恐不安,手足无措。
最引人注目的,是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头发散乱,却依旧一脸不服不忿、眼神怨毒的康姨母。而在角落的阴影里,王大娘子王若弗瘫坐在地,发髻歪斜,涕泪横流,口中不住地喃喃着什么,已是崩溃之态。周围还有一些面生的女使婆子,显然是王家或康家带来的人。
任长卿这一身紫袍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在场众人,无论辈分高低,神色皆是一动。在盛家这些姻亲里,除了已故配享太庙的王老太师,文官体系中,就属任长卿的官位最高、地位最尊。民间素有“圣人之下紫袍为尊”的说法,王家和盛家皆是清流门第,最重礼法规矩,此刻见到任长卿,纷纷整理衣冠。
王老太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挣脱儿媳的手,踉跄着上前一把拉住任长卿的衣袖,带着哭腔道:“明远!明远你可算来了!你快管管吧!你看看你这妻妹,仗着有顾侯撑腰,对着我们这些长辈喊打喊杀,还要绑了她亲姨母去见官!这、这成何体统啊!”她试图先声夺人,将明兰塑造成一个不敬长辈、咄咄逼人的形象。
任长卿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语气平和地安抚道:“外祖母莫急,宽宽心。我这刚到,前因后果尚且不明,总得让我先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他目光转向盛华兰,带着询问。
盛华兰会意,走上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指尖冰凉。任长卿用力握了握,传递过一丝温暖和安定。
他先是与面色难看的盛纮,以及神情尴尬的王家舅舅见了礼,然后才环视众人,语气沉稳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情况如何?有没有人,能与我分说一二?”
盛明兰见王老太太又要开口,生怕任长卿被她一番哭诉带偏,抢先一步上前,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地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如何发现老太太中毒,如何查证是王大娘子身边的女使所为,如何顺藤摸瓜揪出提供毒药的康姨母,以及康姨母如何花言巧语欺骗王大娘子,声称此药只会让老太太“虚弱几日,无力管束于她”……
“……姐夫,事情便是如此。”盛明兰说完,眼圈更红,强忍着泪水,“祖母如今还在昏迷,太医说……说毒性猛烈,若非发现得早,只怕……”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任长卿听罢,面色沉静如水,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康姨母:“这么说,毒是姨母提供的,岳母并不知是何种毒,更不知其药性如此凶猛,只以为是让祖母虚弱几日的寻常药物?”他不等王老太太插话,紧接着追问:“那炼制此毒的道士呢?可曾抓获?”
盛明兰摇了摇头,任长卿高喊声呼喊钱二和赵大并向盛明兰借几个人,让他们带着相关人去捉拿道士。
“捉贼捉赃,拿奸拿双。”任长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认证物证不全,如何能断定是非曲直,又如何能依法论处?岳父大人是做过通判,审过案子的,想来最是清楚其中关窍。”
盛纮正心乱如麻,听得任长卿此言,如同找到了方向,连忙点头:“明远所言极是!需得拿住那妖道,取得证词和剩余毒药,方能水落石出,厘清首从!”他此刻最想的,就是将这滔天大祸尽可能地缩小范围。
王老太太在一旁听得心头一紧,暗道不好!她原以为任长卿是翰林学士,最重孝道礼法和家族声誉,定会倾向将此事压下,内部处置,最多重重惩戒康姨母,保全王家和盛家的颜面。却万万没想到,任长卿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要按律法、按程序办案的架势!这岂不是要将事情越闹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