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离去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殿外长廊的尽头。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像是一道无形的闸门，彻底隔绝了外界，也将云芷独自留在了这片充斥着昨夜疯狂气息的、令人窒息的废墟里。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她自己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像一只受了致命伤的小兽，将自己紧紧包裹在凌乱的锦被下。黑暗，带着织物特有的、混合着血腥与情欲的复杂气味，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
身体的疼痛，此刻才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清晰地涌了上来。
肩膀处，骨头像是被碾碎过，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手腕上，被他用力钳握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淤痕，触目惊心。还有身上其他地方，那些隐秘的、被他粗暴对待过的肌肤，无不在发出尖锐的抗议。
这些疼痛，尖锐，具体，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在她的神经末梢。
可是……
奇怪的是。
这些肉体上的剧痛，此刻竟显得有些……遥远。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玻璃。她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知道它们在叫嚣，但那痛感，却无法真正触及她的核心。
有一种更深的、更钝的、更难以形容的痛楚，从心口的位置，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
那不是尖锐的刺痛。
而是一种……沉闷的、持续的、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一点点用力挤压，直到它变形、碎裂的……钝痛。
这痛，无声无息，却比身上任何一处伤口都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锦被中探出头来。
晨光已经比刚才亮了一些，惨白的光线透过窗纱，照亮了殿内的一片狼藉。摔碎的酒杯碎片，倾倒的椅子，散落在地上的、被撕碎的她的衣裙碎片……还有空气中，那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属于斩荒的暴戾气息，和她自己的眼泪与绝望混合的味道。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她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这些痕迹，最后，落在了自己的心口。
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
比骨头碎裂更痛。
比肌肤被凌虐更痛。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轻轻按在左胸的位置。指尖冰凉，触碰到温热的肌肤，引得她微微一颤。手下，那颗心脏在微弱地跳动着，但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那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钝痛。
她不明白。
她应该恨他的。
恨他的强取豪夺，恨他的疯批暴戾，恨他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恨他昨夜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屈辱和痛苦。
她也确实恨。
可是……为什么这恨意之中，会夹杂着这样清晰的、让她无法忽略的……心痛？
是因为他清晨醒来时，那个充满了悔恨与厌恶的眼神吗？
是因为他看清是她之后，那仿佛沾染了污秽般、迫不及待推开她、逃离她的姿态吗？
一个可怕的、让她浑身冰凉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她的意识。
她……在期待什么？
在昨夜那场暴行中，在他错将她认作素婉、疯狂占有她的时候，在她痛苦挣扎、心如死灰的时候……在她内心的最深处，难道……竟然隐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劣的……期待？
期待他清醒后，能有一丝不同？
期待他能……认出她？
不是素婉，是云芷。
期待他能对昨夜的行为，有一丝……哪怕是虚假的、出于愧疚的……温存？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瞬间僵直，血液倒流！
不！
不可能！
她怎么会……怎么会对这个囚禁她、折磨她、视她如草芥的疯批魔尊，产生这种……这种可耻的期待？！
羞耻感，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淹没了她！比昨夜承受他暴行时，更加让她无地自容！
她用力摇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这个荒谬而可怕的想法。
可是，心口那股钝痛，却因为她的抗拒和否认，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剧烈。
它像一根生了锈的、冰冷的锥子，深深地扎在那里，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它搅动一下，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酸楚和绝望。
她终于明白了。
这种痛，不是源于身体的创伤。
而是源于……她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连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情感。
不是恨。
不是恐惧。
是一种……更复杂的，夹杂着恐惧、怨恨、或许还有一丝可笑的可悲的同情，以及……那最不该存在的、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悸动。
她竟然，对这个疯批魔尊，动了心？
哪怕只有一丝丝，哪怕被她拼命压抑和否认，但它确实存在了。
并且，在他那厌恶的眼神中，被彻底击碎，化作了此刻这锥心刺骨的疼痛。
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了上来。
不是昨夜那种恐惧和屈辱的泪水。
而是……心碎的泪水。
滚烫的液体滑过冰凉的脸颊，滴落在凌乱的锦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仿佛要将那份荒唐而疼痛的情感，随着泪水一起排出体外。
她将脸深深埋入膝盖，肩膀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原来……
心真的会疼。
不是为了师门任务受阻而疼。
不是为了自由被剥夺而疼。
甚至不是为了身体被摧残而疼。
仅仅是因为，那个施加给你所有痛苦的人，他用一个眼神，告诉你，连作为替身被你占有，对他而言都是一种玷污和悔恨。
而你，竟然可悲地，为这个眼神……感到了疼痛。
云芷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晨光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独。
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
但心口那片被冰锥刺入后又狠狠搅动的荒芜，才是真正将她推向绝望深渊的……致命伤。
她第一次，为了这个名为斩荒的疯批魔尊。
感到了彻骨的、名为“情”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