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之抿了抿唇。
见他还不愿意张口,裴温礼进一步补充:“现在没有别人了。野之,有话可以直说。”
“为什么……”明野之缓缓抬眸,他还是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裴温礼处理好的后背,那些触目惊心与鞭子抽打的声音恍若还在耳畔,他声音难得颤抖,却像是早就在心里不断质问很多遍一样,脱口而出。
“为什么刚才在书房,为了让妈妈能顺利带我走,你要一个人默默挨打?如果妈妈后来没有冲进来,你是不是准备打完了都不想让妈妈知道?”
“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
“你明明......那个老人打你打的那么狠,你明明可以......明明可以......”
明野之说到最后,后槽牙几乎已经咬紧。
“野之,我——”
“我不明白!”明野之上前一步,心里的憋闷瞬间泄出。
“我真的不明白!”
“你明明那么厉害,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你呵斥一声,你的人便能冲进去直接将人带走,你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挨一顿打?”
“如果……如果你可以为了我们做到这一步……”
“那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我和弟弟妹妹出生,你不在妈妈身边,也不在我和弟弟妹妹身边?为什么后来我在薄家生活这些年,你明明是我的爸爸,可当时我们几乎变成了敌人!”
“你为什么……那些年都......对我们不闻不问?”
明野之说话不断,嗓音越来越高,如一把剑直直的朝裴温礼的身上扎去。
裴温礼听着自家儿子每一次的质问,小胸腔起伏的更加剧烈,他微微垂眸,抬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
“野之......”
“所以,从我们一家人团聚至今,甚至在你妈妈带你去见过敬诚老先生之后,他老人家让你回来与我商讨的那个问题,你一直闭口不谈……”
他顿了顿,“是因为在你心里,始终对我有一个巨大的排斥与疑惑,是觉得我到底能不能,甚至是配不配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以及……一个值得你母亲依靠的丈夫?”
“这,也就是是你今天将自己当做棋子,主动来萧家的真正原因,对吗?”
说到最后,裴温礼观察着明野之越发绷紧的小脸儿,他更加笃定了。
“是!没错!”明野之猛地攥紧自己的小拳头,脱口而出,“我跟着他们走,至少可以先把人稳住,让妈妈保持警惕,让他们不为难妈妈!”
明野之顿了顿。
“但如果,你做不到保护她!如果你会让她再哭一次……那就趁早滚蛋!我们不需要你!”
说到最后,明野之的嗓音因为多年压抑的情绪,更低了。
裴温礼听着自己儿子的警告,他听出来了,这绝不仅仅只是这孩子的一番气话。
他沉默片刻,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背后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纱布又洇开了红色,他没有在意,当务之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必须解释清楚。
他从床上下来,一步步走到明野之的面前,尽量平稳的弯下腰,单腿撑地。
“野之,”裴温礼的嗓音有些沙哑,“关于我和你妈妈……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五年前的那一夜,是我。”
“从来就没有什么薄安砚。你妈妈她……她当时意识不清,她一直以为那晚是薄安砚。而我……”
“我看到她事后对薄安砚展开更猛烈的追求,我以为她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他,我和她的那一晚只是我一厢情愿,所以我才......更不敢往你们三个就是我孩子......那方面去想......”
“如果我当时就知道......”
明野之眼睛都没眨一下听着裴温礼的解释。
所以?
不是狗男人,也不是所谓的抛弃?
而是阴差阳错......
良久,明野之才从嗓子里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当时知道……会怎么样?”
“我……”裴温礼睫毛微微垂下。
五年前……
如果他早知道那一夜的阴差阳错后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也许......我只会来到她的面前,亲口告诉她,你们是我的孩子这个真相吧。”
至于其他的......
不顾一切地相认?
将他们母子四人立刻接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与家族中的叛徒和外界那些虎视眈眈等着分一杯羹的世家们对抗?
那时裴家风雨飘摇......
他不想骗自己的孩子,给一个看似很热血,实则太冲动的答案。
裴温礼沉默了。
明野之看着裴温礼有些苍白的脸色,“其实,刚才在书房,你们的对话......我都已经听到了。”
他回想起刚才在萧老爷子的书房楼上,明澜还没闯进来之前,他偷听到的那些对话。
萧老爷子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五年前?五岁?!你是说,你和那个女人五年前生的孩子?你难道忘了吗?五年前你父亲出事儿后,裴家风雨飘摇,多少人想墙倒众人推?……”
“......”
“……这个女人还和薄安砚曾经传的风风雨雨的,你又如何能确定五年前那不是他们给你设的一个局?……”
“......”
“……幸好你五年前足够理智,没有留下任何能被攻击软肋!当年一旦你被抓到把柄,你让我如何跟你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交代?……”
“......”
“......给老夫跪下!......”
“......”
裴温礼身形微顿。
明野之看着眼前这个此刻蹲在自己面前的高大男人,他的薄唇此刻抿紧了。也就在刚才,当他偷听完那些对话后才知道,这个男人看似光鲜亮丽,可肩上背负的东西......
远比他所知道的要沉重得多。
而这些......
他从来没有主动和妈妈以及他和弟弟妹妹们说过。
也许,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除了会告诉妈妈真相外,确实不会做太多别的。
不是不想。
而是......
不能。
明野之也缓缓的蹲了下来,仰起头,抬起眼,轻叹一声,缓缓开口了。
“敬诚老爷爷问我的问题是......”
听到明野之终于愿意和他一起分享,裴温礼连忙抬头。
“他日若为将,要我守护一方的时候需要选择一个武器,一把神弓和一副盾牌,问我如何权衡。”
裴温礼微微一怔。
“他还说,让我将这个问题,原原本本的带回来讲给你听。”
“说当年也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坐在他的面前,给了他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答案。”
听到最后,裴温礼的神色彻底变了。
他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敬诚在见到大宝之后,会再度提出这个......他当年回答过的问题。
而他当年的回答是。
神弓。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唯有以雷霆之势将威胁彻底清除,碾碎所有潜在的敌人,才能换来真正的、永恒的安全。”
“盾?盾终有被击碎的一天。”
裴温礼心里正想着,明野之缓缓的说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我想,我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了。”
裴温礼从短暂的回忆中回过神,看着明野之,等着他下文。
“我要选......”
“盾!”
明野之清脆的奶音,此时此刻,坚定的说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