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家别墅
裴温礼突如其来的到访,让本就这两天闭门谢客的薄家氛围更加萧瑟。
当裴温礼大步踏进卧室时,孟知意正在倒水给薄安砚喝,薄安砚脸上没什么血色,因为刚才佣人的禀报看到裴温礼后也并不惊讶。
薄安砚挣扎的要坐起来,却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裴议长。”他强撑着笑容,“您才刚回来就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啧,” 裴温礼随意的走到床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满脸漫不经心的得意样,“看样子,薄议员恢复得……还不错?”
薄安砚眸子微沉,胸口起伏,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怒火。
他好不好?他这副鬼样子,裴温礼如何能说得出‘还不错’三个字的?
“议长阁下,我老公他……重病在身,实在无法起身招待,多有怠慢,请您……”一旁的孟知意连忙帮薄安砚应对。
“无碍。” 裴温礼随意地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示意她别客气,“薄夫人刚产子不久,身子正虚,便日日守在薄议员身边,悉心照料,不离不弃,真是令人感动。”
“不过说起来......听说,薄夫人最近很是忙碌?四处托人,重金悬赏,寻找一位叫什么……‘一叶没’的神医?”
薄安砚和孟知意神色瞬间一变。
“要我看,也不必白费心思了。”
“裴,裴议长,你什么意思?”孟知意带着哭腔,“我不可能不管我老公,哪怕砸锅卖铁——”
“因为,死人,是救不回活人的。”裴温礼直接打断,他慢条斯理的取下自己的眼镜,擦拭着。
“不!不可能!一叶没怎么可能死了呢?”孟知意根本不相信,“那......可是神医啊......”说着的同时,裴温礼让人将关于‘一叶没’的调查报告递给薄安砚。
薄安砚正要拿,孟知意突然一把抢过,急促的翻张页,越翻越快......
越翻越快......
一叶没真的......已经死了?!翻到最后,孟知意努力消化着这个消息,死了......薄安砚的伤彻底没指望了......
真的……好不了了!
那她年纪轻轻,就真的要守活寡一辈子了?
那她还留在薄安砚身边做什么?以前和他在一起,也不过是图他英俊,图他是潜力股!可现在呢?这个男人连男人都不是了!
留给她的只有那些贵妇们背地里对她无穷无尽的耻辱,还有一大堆烂摊子......
她原本安抚薄安砚的手猛地松开,目光下意识的猛地投向了裴温礼。
薄家的敌人又怎样?和明澜有关系又怎样?
她能从明澜手中抢走薄安砚,就也一定能从她手里拿下裴温礼!
想到这里,孟知意原本有些崩溃的表情瞬间化作了我见犹怜的柔弱姿态,声音也越发的软了,“裴…裴议长……我知道安砚他……他之前做了很多错事,得罪了您……”
“但我…我是不同的……我是孟家的大小姐,我还年轻,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您……”
裴温礼擦拭眼镜的手顿住,抬眸,却并没有看向孟知意,而是盯着脸色已经阴沉的薄安砚,他轻飘飘的接着道。
“薄议员啊,听我一句劝。”他顿了顿,“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就像泼出去的水,也接不了的,华佗再世也不行。”
“至于什么砸锅卖铁......”
“知道的说薄夫人这是救夫心切,病急乱投医……”
“这不知道的嘛......”说着,他微微抬眸,故意看了看卧室门口和窗户,随后,化作一声故作叹息的重音。
“还以为薄夫人要开始准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声音淡淡。
“......重金求子呢。”
“议长阁下!您怎么能这么过分呢?”孟知意脑瓜子也瞬间嗡嗡作响,听着裴温礼这般毫无遮掩粗俗到极点的羞辱,脸色瞬间涌出一抹红。
她刚才不是没有想过,要是裴温礼也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给她个一儿半女,那这以后不管是在薄家,还是外头,她的颜面那可是风光无限。
她目光躲闪。
‘重金求子’ 这四个字,在薄安砚看来,如同今日最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想到孟知意刚刚比他自己还在乎他能不能恢复,以及孟知意在知道一叶没死讯后对裴温礼的笑脸,薄安砚努力压制的火气突然达到了顶峰。
“贱人!!!”薄安砚嘶哑嘶哑暴怒,猛地抬起手臂,狠狠的扇在孟知意的脸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病房里格外刺耳。
孟知意被打得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病床上那个她刚刚还想抛弃的男人。
裴温礼冷眼看着这狗咬狗的一幕,脸上没有丝毫变化,擦拭眼镜的动作更快了。
“你们夫妇二人别激动啊。” 裴温礼继续补刀,“我这不就是随口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还有啊,我家澜澜想提醒一下二位。”‘澜澜’二字,咬的极重。
薄安砚回头看着他,脸色阴沉的想听听他接下还要再说些什么。
“她说啊,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找谁都没用,你们最好给自己孩子积点德!自己烂在泥里就够了。”
“尤其是——”裴温礼的目光逐渐冰冷,他扫过孟知意那张已经要红肿的脸,没有一丝波澜,“别再逼孩子了,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周遭气场的变化足以说明一切。
“好了,不打扰薄议员静养了。”他缓缓戴上擦拭好的眼镜,眼神漠然,起身,整理了一下根本没有褶皱的袖口,“毕竟,薄议员现在除了静养,也确实干不了别的了。”
说着,他优雅转身,步伐刚迈出卧室,身后孟知意的声音再度不甘心的响起了。
“裴议长!您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踉跄半步,仿佛被打虚弱,声音带了几丝娇弱,“您......您如此人物,何苦……何苦来替别人的孩子出头?”
“安砚他……就算如今已经这样了,好歹……好歹我和他有三个实实在在流着他血脉的亲骨肉啊……”
裴温礼脚步彻底顿住。
孟知意心里一阵窃喜,她继续攻心,“可您呢?您这般为她明澜奔波劳碌,得罪多少人?到头来,是在为谁做嫁衣?是在替谁养孩子?您就甘心吗?!您裴家偌大的家业,难道真要拱手送给来历不明的……”
薄安砚看着孟知意一步步走向裴温礼,气的浑身发抖,伤口已经渗血,他疼的开不了口。
裴温礼终于彻底转过身。
孟知意心下一喜。
男人的尊严,尤其是他这种位高权重男人的尊严!他果然在意!他在意替别人养孩子!他在意没有自己的血脉!
她终于扳回了一城了!
然而,当裴温礼转过身,望向她时,那眼神里居然没有一丝愤怒或难堪,而是......嘲讽。
是一种,将她视作没有资格让他愤怒的......蝼蚁。
裴温礼轻轻推了推金丝眼镜,唇角勾起一抹生寒的弧度,他缓缓开口。
“谁告诉你……”
“我是在替别人养孩子?”
孟知意瞳孔瞬间瞪大,脑海里瞬间回想起之前她所观察到的一切。
从裴温礼拍下长命锁跑到明家人手里,从裴温礼暗中帮助明家带走明野之,再到后来她在研究院时,裴温礼和明澜的三个孩子之间的互动......
难道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明澜她当年,一边喜欢阿砚,却背叛他!一边未婚先孕,她的孩子来历不明,她又怎么可能是什么——”
“薄安砚。”裴温礼连职称也不喊了。
“管好你的女人。”
“别再让她出来——” 他微微停顿,“自取其辱。”
孟知意脸上那抹还没来得及完全得意的笑容彻底凝固,却听到——
“我裴温礼的儿女,裴家正儿八经的子嗣,需要你来操心血脉?”
说完,他径直转身,拉开房门,‘嘭’的一声大步离去。
卧室彻底安静了下来,但此刻,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清楚无比的扇在孟知意脸上。
裴家......
她双腿一软,猛地瘫倒在地,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所以……明澜的孩子……真的……真的是裴温礼的?!”
与其说是在询问薄安砚,不如说是在强迫他们必须要面对这个被裴温礼嘲弄证实了的......事实。
床上薄安砚没有回应,直接闭上了眼睛,抬起手,捂住了脸。此刻,巨大的冲击让他也无暇再顾及孟知意刚才如小丑般的表演,感到一阵无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薄安砚!薄安砚!你听到了吗?!你养了五年的......为了从明澜手里将他抢走,甚至不惜要毁掉他,最后让自己变成这样子的野......明野之!他居然是裴温礼的种!!”
“哈哈哈哈!你居然替你的死对头养儿子!这简直是云鼎市最大的笑话!薄安砚!你才是最大的冤大头!你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废物!!哈哈哈哈!”
她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薄安砚死死的捂住自己的眼睛。孟知意的每一声,都像是将他的脸面,扔在地上反复摩擦。
终于,喉咙里一阵腥甜,薄安砚猛地吐出一口血。
“......”
卧室里隐约的声响,裴温礼不想理会,脚步加快,一边给明澜发消息。
【任务完成。】
刚发完,正想着等见到她以后他要怎么开口,薄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薄执低着头,他从图书馆和明澜母子二人分开后,抱着书刚回到家。
两人在空旷的走廊里,打了一个照面。
薄执停下脚步,鞠躬打招呼,“裴,裴叔叔好。”
“嗯。”裴温礼将手机放回兜里,脚步没有停顿,经过薄执身边时,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薄执怀里那本黑客的书。
擦肩而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