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回山谷的路上。
谁都没有说话。
影卫们低着头，脚步沉重，影体的光芒比来时黯淡了不少，连小黑都收敛了平日里的活泼，蔫蔫地跟在洛亦宁脚边，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她的裤腿，像是在安慰。
洛亦宁的脸色很难看。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憋屈。
影一和影将的失联像两根刺扎在她心里，尤其是影将，从她转职初期就一直跟着，算是她最信任的战力之一，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在潭底，让她怎么甘心？
“主人，前面就是山谷了。”
影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了指前方被密林环绕的洼地，“我们先在那里休整一下吧。”
洛亦宁点点头，没说话，率先走了进去。
山谷不大，但地势隐蔽，中间有块平整的空地，正好适合扎营。
影卫们默默散开，有的去捡柴禾，有的去清理地面，动作机械，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洛亦宁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储物袋里翻出白天绣到一半的防御影布。
青铜针穿引着银线，在布面上穿梭，绣出一个个交错的菱形图案——这是她从影语谷学到的防御阵纹，据说能抵挡比自身高一个境界的攻击。
指尖的动作很稳。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乱。
潭底那覆盖着粘液的躯体、无数张脸的尖啸、影一最后传来的“巨影”讯息...碎片般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搅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影二。”
洛亦宁头也没抬，银线在指尖打了个结，“清点一下现在还有多少人。”
影二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用影能凝结的石板，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主人，加上您和我，还剩七十九个影卫，其中十五个受了不轻的伤，影能暂时无法凝聚。”
洛亦宁的针顿了一下。
出发时一百一十人，这才多久，就折损了三十一个。
而且损失的大多是跟着她时间最长、战力最强的一批，剩下的七十九人里，有近半是后来收服的，默契和实力都差了一截。
“把受伤的影卫集中到最里面，用影能结晶吊着命。”
洛亦宁继续刺绣，声音听不出情绪，“其他人分成三队，一队负责警戒，一队处理伤口，一队去附近找找有没有能补充影能的草药，记得带上罗盘，别走远。”
“是。”
影二应声而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把命令执行好，才是对主人最大的支持。
帐篷搭起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影卫们点燃了用影木枝做的火把，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映在每个人脸上，却驱不散眉宇间的沉重。
洛亦宁坐在火堆旁，手里的防御影布已经绣好了大半。
她把影布铺在地上，注入一丝影能，布面上的菱形图案立刻亮起银光，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屏障，将火堆笼罩在内——防御效果比预想中好，至少能挡住A级以下的范围攻击。
“还挺管用。”
洛亦宁摸了摸下巴，心里稍微舒服了点。
这影族的手艺果然没白学，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小黑突然凑过来，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心，然后叼起一块没吃完的影能压缩饼，跑到角落里啃了起来。
这小家伙倒是心大，经历了这么多，胃口一点没受影响。
洛亦宁看着它圆滚滚的背影，嘴角难得勾起一丝弧度。
或许是小黑的样子起了作用，她心里的烦躁散了些，开始冷静地复盘白天的行动。
失误太多了。
第一，低估了潭底之物的范围，以为影涡潭只是boSS的巢穴，没想到整个潭都是它的领域。
第二，错判了影纹石的探测能力，没考虑到水下影能的干扰，导致传讯中断时无法及时救援。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没有制定好撤退路线，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
“吃一堑长一智。”
洛亦宁揉了揉眉心，“至少现在知道，那东西无法离开影涡潭，这就是最大的突破口。”
既然无法离开，那就意味着它有固定的活动范围。
只要摸清这个范围的边界，找到它的进食规律，未必没有机会。
“进食规律...”
洛亦宁的目光落在火堆旁散落的影能结晶碎屑上。
那东西以影能为食，那是不是可以用影能做诱饵，引诱它露出更多的本体？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
她立刻站起身，翻出储物袋里所有的影能结晶，从下品到中品，堆了一小堆，五颜六色的光芒在火光下闪烁，看得旁边的影卫都直咽口水——这可是他们半个月的口粮。
“主人，您这是...”
影二凑过来，看着那堆结晶，眼睛都直了。
“做诱饵。”
洛亦宁拿起一块下品结晶，用青铜针在上面钻了个小孔，然后用银线把几块结晶串在一起，做成一个简易的吊坠，“既然它爱吃影能，那我就给它送点‘大餐’。”
影二吓了一跳：“用...用影能结晶做诱饵？这也太浪费了吧？一块下品结晶够我们三个影卫吸收一天了！”
他跟洛亦宁一样，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对资源看得极重，这么挥霍简直让他心疼得肝颤。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洛亦宁头也没抬，又串起一串，“你觉得，是这点结晶值钱，还是二层boSS的核心值钱？”
影二被问得哑口无言。
道理他都懂，但看着一块块亮晶晶的结晶被串起来，还是觉得肉疼，忍不住嘀咕：“可...可万一它不吃这一套呢？”
“不吃就再想别的办法。”
洛亦宁把串好的结晶吊坠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觉得不够，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块之前从影语谷带出来的影矿碎片——这东西蕴含的影能比结晶更精纯，就是吸收起来费劲。
她用青铜针在影矿上刻了几个引能的影纹，然后把串好的结晶绑在矿块上，做成一个沉甸甸的诱饵：“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影能够浓，也够重，扔下去不会被水流冲得太快。”
影二看着那块鸽子蛋大小的影矿，嘴角抽了抽——那可是能卖出高价的稀有矿种，用来做诱饵，也就他们这位主人干得出来。
“一共做了多少？”
洛亦宁数了数，串了五串结晶吊坠，还有三个绑了影矿的“加强版”，加起来够普通影卫吸收一个月了。
“八份。”
影二心疼地数着，像是在数自己的血。
“不够。”
洛亦宁摇摇头，又翻出几块中品结晶，“再做两份，用中品的，影能更纯，说不定效果更好。”
影二：“...”
他现在严重怀疑，主人是不是被白天的事刺激到了，开始胡乱挥霍。
但他不敢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洛亦宁把最后两块中品结晶也串了起来，做成两个闪着蓝光的吊坠，比之前的亮了不止一个档次。
“好了，十份诱饵，应该够它尝个鲜了。”
洛亦宁满意地拍了拍手，把诱饵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特制的影布袋里，“明天一早，我们去潭边试试。”
影二看着空荡荡的储物袋角落，欲哭无泪——他们的储备粮，就这么变成了“鱼饵”。
第二天一早。
天刚蒙蒙亮，洛亦宁就带着影二和二十个状态最好的影卫，朝着影涡潭出发。
其他人则留在山谷，继续恢复和警戒。
这次他们走得格外小心。
沿着密林边缘，借着树木的掩护，一点点靠近潭边，每一步都踩在阴影里，影能运转到极致，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潭边比昨天平静了不少。
漩涡依旧在转，但速度慢了些，暗红色的光芒也淡了许多，水面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泡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像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
“看来它昨天消耗也不小。”
洛亦宁躲在岩石后，观察着潭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她从影布袋里拿出一份最普通的下品结晶吊坠，递给影二：“你力气大，扔远一点，别太靠近漩涡中心，就在边缘就行。”
影二接过吊坠，入手冰凉，影能的波动让他手指都在颤抖——太浪费了，实在是太浪费了。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影能，瞄准潭边的一处水面，猛地将吊坠扔了出去！
吊坠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带着破空的轻响，“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水面。
吊坠落水后，并没有立刻下沉，而是漂浮在水面上，下品结晶的光芒透过黑色的潭水，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
一秒。
两秒。
三秒。
水面依旧平静，只有漩涡旋转的声音在回荡。
“没...没反应？”
影二松了口气，又有点失落——没反应，是不是意味着他的结晶白扔了？
洛亦宁皱起眉，刚想说什么，就看到那吊坠周围的水面突然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将吊坠一点点往中心拉去！
速度越来越快。
原本漂浮的吊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朝着潭中央的大漩涡滑去，沿途的黑色泡沫都被搅散，露出底下更加漆黑的潭水。
“动了！”
影二低呼一声，眼睛瞪得溜圆。
洛亦宁的目光紧紧锁定那吊坠，看着它被小漩涡卷入，然后加速冲向大漩涡，沿途的光芒越来越暗，显然是影能正在被快速吞噬。
最终，在距离大漩涡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吊坠的光芒彻底熄灭，消失在黑色的潭水中，连一点涟漪都没留下。
就像...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下去。
“吞...吞了？”
影二喃喃道，心里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它真的吃了！”
洛亦宁没说话，眼神却亮了起来。
她从影布袋里拿出一份绑了影矿的加强版诱饵，递给另一个影卫：“你，扔到刚才那个位置。”
那影卫接过诱饵，学着影二的样子，用力扔了出去。
沉甸甸的影矿带着结晶，“咚”的一声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水花，然后开始下沉。
这次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诱饵落水的瞬间，水面就掀起一股暗流，将诱饵往漩涡中心拖去。
影矿蕴含的精纯影能显然更具吸引力，暗流的力量比刚才强了一倍，诱饵下沉的速度都慢了不少，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被慢慢“消化”。
但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
在距离大漩涡不到三米的地方，诱饵彻底消失，连影矿那微弱的光芒都熄灭了，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果然对影能敏感。”
洛亦宁心里有了底，又拿出一份诱饵，“再扔一份，这次扔得离漩涡近一点。”
第三个影卫依言照做。
诱饵刚落入水中，就被一股更强的吸力抓住，几乎是直线冲向大漩涡，连一秒钟都没坚持住，就消失在暗红色的光芒里。
“吸力随着距离缩短而增强。”
洛亦宁在心里默默记下，“漩涡中心是吸力最强的地方，也是它的‘嘴’所在的位置。”
她连续让影卫扔了五份诱饵。
从普通的下品结晶，到加了影矿的加强版，甚至最后扔了一份中品结晶吊坠。
结果都一样。
不管是什么诱饵，只要落入水中，都会被快速拖向漩涡中心，然后被吞噬，连一点残渣都没留下。
唯一的区别是，越好的诱饵，被吞噬的速度越快，显然更受“欢迎”。
“中品结晶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影二看着最后那份中品诱饵消失，心疼得直咧嘴，“这哪是吃东西，简直是无底洞啊！”
洛亦宁却不这么认为。
她注意到，随着诱饵被吞噬，潭中央的漩涡旋转速度似乎快了一点，暗红色的光芒也亮了一瞬，虽然很微弱，但逃不过她的眼睛。
“它在‘进食’的时候，会出现短暂的能量波动。”
洛亦宁低声道，“这就是它的破绽。”
影二没明白：“破绽？什么破绽？它明明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没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洛亦宁指着漩涡中心，“它在吞噬诱饵的时候，注意力会集中在影能上，对周围的警惕性会降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她从影布袋里拿出最后两份诱饵，都是加了影矿的加强版：“影二，你带五个人，从左边绕过去，等我信号，把这份诱饵扔到漩涡左侧。”
然后又对另一个影卫道：“你带五个人，从右边绕过去，扔到右侧。”
“那您呢？”
影二问道。
“我在中间。”
洛亦宁掂了掂手里的最后一份诱饵，那是所有诱饵里最“豪华”的一份——用中品结晶绑着最大的那块影矿，“我扔到正前方，吸引它的主要注意力。”
“您要干什么？”
影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试试能不能让它多‘露’点出来。”
洛亦宁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既然它爱吃，那我就一次喂个够，看它会不会撑得‘打嗝’。”
影二：“...”
他现在确定了，主人就是被刺激到了，不仅败家，还想挑衅那头怪物。
但他不敢反对，只能领命，带着影卫悄悄绕向左侧。
另一个影卫也带着人绕向右侧，很快就消失在岩石后面。
洛亦宁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诱饵，指尖的银线悄悄蔓延出去，缠在附近的几块岩石上——这是她留的后手，一旦情况不对，能立刻借助银线撤退。
一切准备就绪。
洛亦宁打了个手势。
左边的影二和右边的影卫同时收到信号。
两块沉甸甸的诱饵被同时扔出，划过两道弧线，落在漩涡的两侧，激起两片水花。
几乎在同时。
洛亦宁也将手里的“豪华诱饵”扔了出去，目标直指漩涡中心的暗红色光芒！
这一次。
三股影能同时在潭水中爆发。
中品结晶的蓝光、影矿的银光，在黑色的潭水中格外醒目，像是三颗投入墨池的星辰。
潭水瞬间沸腾了！
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数米高的巨浪，漩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发出尖锐的嗡鸣，暗红色的光芒暴涨，照亮了半个天空！
三股强大的吸力从漩涡中心爆发，分别抓向三个方向的诱饵。
左侧和右侧的诱饵被快速拖拽，而洛亦宁扔出的豪华诱饵，更是被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包裹，瞬间就被拉到了漩涡中心！
“就是现在！”
洛亦宁眼神一厉，释放出影域，将整个潭边笼罩在内，同时激活了手腕上的探测影纹石——这是她昨天连夜赶制的，比之前的更耐用，探测范围也更广。
影域中。
她清晰地“看”到，漩涡中心的水下，无数黑色的触须正在疯狂舞动，像饥饿的蛇群，争抢着吞噬那三股影能。
触须的根部连接着一个巨大的、柔软的躯体，表面覆盖着之前看到的紫黑色粘液，随着影能的涌入，躯体正在微微蠕动，像是在...扩张？
“果然出来了一点！”
洛亦宁的心跳加速，影纹石的探测波正疯狂传回画面，虽然模糊，但能看到那躯体的边缘，隐约有鳞片在反光——是影涡巨兽的鳞片！
它果然和潭底之物连在一起！
就在洛亦宁想看得更清楚时。
潭水突然剧烈翻涌，一股比之前强十倍的恐怖威压从漩涡中心爆发出来！
影域像是被重锤击中，剧烈波动，边缘瞬间撕裂出无数裂痕！
“不好！”
洛亦宁脸色大变，立刻切断影域，同时拉动银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后退去！
几乎在她后退的同时。
漩涡中心猛地炸开！
无数黑色的触须如同喷泉般涌出，带着紫黑色的粘液，朝着四面八方喷射，其中几根更是擦着她刚才的位置飞过，将岩石砸得粉碎！
“撤！”
洛亦宁厉声喝道，同时激活了早就准备好的影纹石——那是撤退的信号。
左侧的影二和右侧的影卫看到信号，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动作快得像兔子。
触须的攻击只持续了几秒，就像潮水般退去，重新没入潭水。
漩涡的旋转速度渐渐放缓，暗红色的光芒也恢复了之前的亮度，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那三块诱饵消失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影能波动，证明它们确实存在过。
洛亦宁躲在远处的岩石后，心脏还在狂跳。
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潭底之物的力量，比她预估的还要强至少一个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