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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沉浮在无边的黑暗里,唯有腰腹间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反复捅刺,每一次心跳都带着锐利的锋芒刮过神经,最终将他从冰冷的深渊里狠狠拽出!

“呃……嗬……”李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地呛咳起来。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烈的血腥、烟火焦糊和一种尸体堆积发酵的恶臭,蛮横地灌入肺腑,灼烧着每一寸气管。每一次咳嗽都牵动腰腹那巨大的伤口,疼得他眼前发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冷汗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内衫。

“大人!大人您醒了!长生天保佑!”苏合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立刻在耳边响起,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一只瘦小而冰凉的手,颤抖着扶住了他痉挛的肩膀。

李铮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如同蒙着厚重血翳,模糊了好一阵才艰难地凝聚。他躺在一个极其低矮、逼仄的空间里,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泥地,混杂着碎草屑和不知名的污垢。头顶是几根歪斜、沾满泥灰的原木,勉强支撑着几块破烂的毡布,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临时遮蔽。光线昏暗,只有从毡布破洞和低矮的门口透进来的天光,带着一种惨淡的灰白。

这是……那个被攻破的汉人村庄里某个坍塌的窝棚?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大门洞开,奴隶兵如同黑色洪流般涌入,绝望的哭嚎、濒死的惨叫、器物粉碎的刺耳声响、匈奴兵兴奋的狂笑……所有声音汇聚成的恐怖声浪,再次狠狠撞击着他的耳膜和心脏!

“宅子……”李铮的声音干涩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里面的人……”

苏合瘦小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惧。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喉结艰难地滚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都……都死了,大人。我们的人……冲进去后……一个都没放过……”他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李铮的眼睛。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住李铮的心脏,越收越紧。那孩童最后凄厉哭喊“娘”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回荡。他痛苦地闭上眼,眼前却再次浮现老萨满那双浑浊、冰冷、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眸,还有那如同诅咒般的低语:“外来的魂灵……手握染血的权柄……你的挣扎……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身份暴露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老萨满,那个在部落里地位诡异、深不可测的老萨满,他竟然……他竟然看出来了!那目光里的了然和冷漠,比任何刀剑都更让李铮恐惧。他会不会告诉单于?告诉哲别?等待自己的,会是火刑柱,还是被当成邪魔活活剥皮?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合着血污,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老萨满……”李铮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后来……”

苏合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大人。您吐血昏倒后,场面太乱了……没再看见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忙补充,“哲别大人亲自带人把您抬到这里来的!他让人给您简单包扎了伤口,还留了些伤药和羊皮水囊!哲别大人说,您是真正的勇士,为破门立了大功,让您好好养伤,他稍后会再来看您!”苏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卑微的庆幸,仿佛哲别的这点“恩典”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哲别……立了大功……李铮心中一片苦涩。那扇门的破碎,是他用自己人的性命、用汉人的鲜血、用自己灵魂的彻底撕裂换来的!这份“功劳”,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上,滋滋作响,散发出焦糊的恶臭。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那剧痛的伤口,却牵动了肩膀和手臂。这才发现,除了腰腹处被厚厚缠裹的粗糙布条(大概是苏合的手笔),右肩胛骨下方也传来一阵阵闷痛,显然是之前被那垂死抵抗者狠狠撞击留下的瘀伤。整个身体像是被拆散了又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处关节都在呻吟。

“水……”喉咙里火烧火燎。

苏合立刻手忙脚乱地捧起那个油腻的羊皮水囊,小心翼翼地凑到李铮干裂的唇边。冰凉浑浊的水带着浓重的羊膻味灌入口中,李铮贪婪地吞咽着,水流过喉咙的刺痛感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他一边喝,一边艰难地转动眼珠,打量着这狭小的栖身之所。

窝棚角落里,除了那个水囊和一小包散发着刺鼻草药味的布包(哲别留下的伤药),还堆放着几样东西。他那把染血的弯刀,就随意地丢在泥地上,刀身凝固的血污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暗紫色。旁边,是那柄沉重、象征着权力与诅咒的狼头金刀!它被单独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破毡布上,暗金的刀身和狰狞的狼首上,血迹已经干涸发黑,但那两点墨绿色的狼眼宝石,在昏暗中依旧幽幽闪烁,冰冷地注视着李铮,如同深渊永不闭合的凝视。

刀身上,还搭着一件东西——一件厚实、染着大片黑褐色血迹的狼皮大氅。李铮认出来了,那是哲别自己的大氅!他竟然把这御寒之物留给了自己?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李铮心底掠过,是监视?是施舍?还是……某种扭曲的认可?哲别那混合着欣赏与冰冷算计的眼神再次浮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窝棚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低矮的毡布门帘猛地被一只大手粗暴地掀开!

巴图高大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像一座骤然压下的山峦。他身上的皮甲沾满了厚厚的血污和泥浆,有些地方已经板结发硬,脸上更是如同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凝固的暗红覆盖了原本的粗犷线条,只有那双眼睛,布满血丝,燃烧着一种李铮从未见过的、压抑到极致的狂怒火焰!

窝棚内本就昏暗的光线被巴图的身躯彻底遮挡,陷入一片更深的阴影。他沉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濒临爆发的危险气息。

“乌维!”巴图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石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带着灼人的滚烫,“你!给我起来!”他猛地一步跨进窝棚,巨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空间填满,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逼躺在冰冷地面上的李铮。

苏合吓得尖叫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缩到角落,瘦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的土墙,瑟瑟发抖,连看都不敢看巴图一眼。

李铮的心脏骤然缩紧,不是因为巴图的愤怒,而是因为他此刻的状态。这个向来以耿直勇猛着称的匈奴汉子,此刻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强行压抑着凶性的受伤孤狼。他眼中的怒火并非针对敌人,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痛苦的东西。李铮的目光落在巴图紧握的双拳上,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青筋暴起,甚至能看到细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那绝非单纯的杀戮带来的兴奋。

巴图的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李铮苍白失血的脸上,又猛地扫向角落里那柄血迹斑斑的狼头金刀,最后落回李铮腰腹间被厚厚布条包裹的伤口上。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为强行压抑而更加扭曲:“乌维!告诉我!你冲过去……是为了撞开那扇该死的门?还是……”他猛地顿住,仿佛说出后面的话需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李铮,眼神深处翻涌着痛苦、困惑,还有一丝几乎不敢宣之于口的、微弱的期望,“……是为了救那个孩子?!”

“孩子”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李铮的心上!那惨白的小脸,那惊恐回望的眼神,那刀锋劈落的寒光,还有自己那一声撕心裂肺的“不——!”……所有画面瞬间在脑海中炸开!腰腹的伤口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李铮身体猛地一弓,剧烈地呛咳起来,喉咙里再次涌上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他痛苦地喘息着,抬起颤抖的手,想指向巴图,想嘶吼,想质问那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但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化为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嗽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呜咽。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去救人的?可那扇门终究是在他“指挥”下被撞开的!哲别看到了他的“勇猛”,老萨满看穿了他的灵魂,而巴图……这个唯一可能理解他内心挣扎的人,此刻正被巨大的痛苦和怀疑撕扯着!

巴图看着李铮痛苦痉挛、无法言语的样子,眼中的那丝微弱期望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被更深的失望和愤怒所取代。他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皮靴踏在泥地上发出闷响,巨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住李铮。

“说话啊!乌维!”巴图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震得窝棚顶的灰尘簌簌落下,“你的刀呢?你的‘天狼’之名呢?你不是最会用那些狡猾的汉人法子吗?!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孩子的命都护不住?!”他猛地指向门外,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听听!听听外面的声音!那不是胜利的欢呼!那是豺狼在啃食骨头!是秃鹫在撕扯内脏!那是地狱的声音!乌维!这就是我们赢来的东西?!”

巴图的咆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李铮的耳膜和心上。窝棚外,奴隶兵们粗野的狂笑、争夺战利品的叫骂、女人偶尔发出的、已经嘶哑绝望的哭泣……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如同粘稠污秽的泥沼,透过毡布的缝隙,清晰地涌入这狭小的空间。每一句狂笑,都像是一记鞭子,抽打在李铮的灵魂上。

“够了……巴图……”李铮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嘶哑。他试图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发了腰腹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金星乱冒,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倒。

“够了?”巴图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厉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乌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再看看你拼了命换来的‘功劳’!”他猛地一挥手,指向窝棚外那片人间炼狱,“长生天在上!我巴图跟着哲别大人,跟着你乌维,是为了在战场上像真正的雄鹰一样搏杀,是为了守护部落的草场和妇孺!不是为了……”他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脸,“不是为了像今天这样!对着手无寸铁的老人、对着还在吃奶的娃娃挥刀!更不是为了……为了看着一个挡在你面前的……孩子……被……”

巴图的声音彻底哽住了。这个铁塔般的汉子,胸膛剧烈起伏,喉结滚动,粗犷的脸上肌肉扭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然涌上了清晰可见的水光!他猛地别过头,粗重地喘息着,仿佛再多说一个字,那强忍的泪水就会决堤。那深切的痛苦和屈辱感,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重重地击打在李铮的心上。

李铮的心被狠狠揪紧。他明白了。巴图冲进那宅院后,一定亲眼目睹了那惨绝人寰的一幕!那个被他一脚踢开的垂死抵抗者,那个在他眼前被一刀劈落的……孩子!巴图看到了!他看到了整个过程!他看到了自己的刀指向了谁!巴图此刻的愤怒和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屠杀本身,更因为他乌维——这个他一度钦佩甚至追随的“天狼神将”,竟然在那一刻,将武器对准了一个弱小的孩童!这彻底击穿了巴图心中对于勇士荣誉的底线!

一股混杂着愧疚、痛苦和同样被撕裂的悲愤猛地冲上李铮的头顶!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用手肘撑地,不顾腰腹伤口传来的撕裂剧痛,硬生生地抬起了上半身,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和剧痛而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你以为我想吗?!巴图!”李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尖锐,如同困兽的咆哮,冲破了窝棚的压抑,“那把刀……那把该死的刀……”他颤抖的手指向角落里的狼头金刀,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挣扎,“它架在我脖子上!架在哲别、架在单于庭的注视下!那个孩子……他扑上来的时候……我……”他想说“我想救他”,想说“我喊了不”,但所有的解释在巴图亲眼目睹的“实实”和他腰间这道象征“功劳”的伤口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亲眼看到自己挥刀撞开了门!哲别看到了!所有匈奴兵都看到了!这就是结果!这就是他“乌维”的选择!

巨大的无力感和被误解的悲愤如同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李铮的喉咙。他急促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腰腹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温热的鲜血再次缓缓渗出,迅速浸透了粗糙的包扎布条,在狼皮大氅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剧痛,几乎将他再次拖入昏迷的边缘。

“你……”巴图看着李铮腰腹间那迅速扩大的血渍,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和眼中那无法作假的痛苦与挣扎,胸中翻腾的怒火和质问,竟一时被堵住了。他看到了李铮挥刀撞门,看到了那孩子倒下,但此刻李铮眼中那份深切的、几乎要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痛苦,却不似作伪。难道……真有隐情?巴图粗犷的脸上,愤怒被一丝惊疑和更深的困惑所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窝棚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如同两头在黑暗中互相撕咬却又伤痕累累的困兽。

就在这时,窝棚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疾如风,瞬间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

“吁——!”一声利落的勒马嘶鸣在窝棚外响起。

毡布门帘再次被猛地掀开,但这次进来的不是巴图那样带着雷霆之怒的身影。门口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精悍的轮廓,皮甲上沾着新鲜的尘土,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哲别的心腹亲卫之一,那个曾跟随哲别在单于面前为李铮说过话的年轻勇士。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窝棚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李铮腰腹间刺目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上略一停顿,又掠过巴图那依旧铁青、却多了几分困惑的脸庞,最后落在了角落那柄幽光闪烁的狼头金刀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军令传达者特有的刻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乌维大人!”亲卫右手抚胸,行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军礼,声音清晰而冷硬,如同金石交击,“哲别大人令:速整军备,即刻出发!所有战利品与俘虏已集中看押,哲别大人亲率主力,已押解俘虏及部分缴获先行一步,返回王庭向大当户复命!命大人您统率本部剩余兵马,押送剩余物资、驱赶部分俘虏,随后跟上!不得延误!”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块砸进窝棚:“哲别大人特意交代,此乃单于庭使者亲眼所见之大功,务必确保后续押送万无一失,不得有丝毫差池!大人您的伤势……”他看了一眼李铮腰腹的渗血,语气毫无波澜,“哲别大人说,长生天会庇佑真正的勇士,请大人务必坚持,莫负‘天狼’之名!金狼旗已在前路指引方向!”

说完,他再次抚胸一礼,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柄狼头金刀,以及刀身上干涸发黑的血迹,不再多言,转身掀帘而出,动作干净利落。很快,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迅速远去。

命令下达了。冰冷,高效,不容置疑。哲别走了,带着他的“战功”和主要的战利品,先行返回单于庭去领受封赏,留下一个遍体鳞伤、灵魂破碎的李铮,去完成扫尾的“脏活”——押送剩下的物资,驱赶那些残存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汉人俘虏。

“俘虏……”李铮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那些被驱赶着走向未知悲惨命运的,是他的同族!而他将作为押送者,手握象征权力的狼头金刀,再次成为他们苦难的见证者和加害者!哲别的话如同淬毒的利箭——“莫负‘天狼’之名”!这名字,此刻沾满了洗刷不净的血污!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李铮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吐出几口酸苦的胆汁。腰腹的伤口被牵扯,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窒息。

巴图沉默地站在一旁,哲别亲卫带来的命令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翻腾的怒火,却留下更深的冰冷和茫然。他看着李铮痛苦干呕、虚弱不堪的样子,看着那柄在昏暗角落里依旧幽幽闪烁的狼头金刀,又想起哲别那句“单于庭使者亲眼所见之大功”。所有的愤怒、质问,在这冰冷的军令和无法抗拒的现实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的泥地发出沉闷的回响。他不再看李铮,布满血丝的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和疲惫。他转过身,高大的背影堵在门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粗粝:“……还能动吗,乌维?哲别大人的命令……就是长生天的意志。”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压着什么,“我去外面……整队。”

说完,他掀开毡布,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窝棚外嘈杂的背景音中。

窝棚里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李铮压抑的喘息和苏合在角落里细微的啜泣声。

李铮缓缓抬起头,透过低矮门口那块破烂毡布垂下的缝隙,望向外面。

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如同巨大的、污浊的裹尸布,沉沉地压在整个燃烧的村庄废墟之上。几处尚未熄灭的火头,挣扎着舔舐着焦黑的断壁残垣,吐出浓黑的烟柱,笔直地升向天空,如同连接地狱与人间的绝望烟柱。更远处,在村庄废墟的边缘,几面沾满尘土的匈奴旗帜在凛冽的朔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狰狞的金狼图腾在灰暗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

旗帜下,影影绰绰,是正在被粗暴驱赶集结的人群。那是残存的汉人俘虏。他们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破败木偶,在匈奴士兵的鞭影和呵斥下,麻木地移动着脚步。哭声已经微弱下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队伍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简陋板车和抢来的牲畜,上面装载着粮食、布匹、粗糙的铁器……所有能被掠夺的一切。

一队队匈奴骑兵,如同黑色的幽灵,在废墟间穿梭,在俘虏队伍外围逡巡。他们脸上带着胜利后的狂放与疲惫,大声呼喝着,皮鞭偶尔甩出清脆的炸响,催促着队伍前行。整个场景,如同一幅用绝望和血腥绘就的、流动的地狱画卷。

李铮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窝棚角落。

那柄沉重的狼头金刀,依旧静静地躺在破毡布上。暗金的刀身和狰狞的狼首,被凝固的血污覆盖了大半,呈现出一种暗沉、不祥的色泽。然而,那两点墨绿色的狼眼宝石,却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闪烁着。血污非但没能掩盖它们的光泽,反而如同肥沃的淤泥,滋养出更加妖异、冰冷的绿芒。

那光芒,像毒蛇的瞳孔,像深渊的凝视,死死地锁定着李铮。冰冷,刺骨,带着一种无形的、不容抗拒的召唤。

哲别的命令在耳边回响:“务必坚持,莫负‘天狼’之名!金狼旗已在前路指引方向!”

前路……那面指引方向的金狼旗,指向的真的是荣耀吗?还是更深、更黑暗的深渊?

李铮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颤抖的指尖,一点一点,朝着那冰冷的刀柄靠近。每靠近一寸,腰腹的伤口就传来一阵撕裂的剧痛,灵魂深处就响起一声尖锐的哀鸣。他的手臂沉重如灌铅,指尖冰冷而僵硬。

终于,那冰冷、粗糙、缠绕着防滑皮绳的触感,再次落入了他的掌心。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指蔓延而上,如同活物,缠绕住他的手臂,刺入他的骨髓。

他猛地收紧五指!

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地攥住了那柄沾满血污的狼头金刀!

刀柄上的纹路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奇迹般地压下了身体其他部位的剧痛。一股冰冷而沉重的力量,顺着那紧握刀柄的手臂,强行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李铮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瀑。他借着金刀支撑的力量,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腰腹间不断渗血的伤口,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从那冰冷的泥地上站了起来。

每站直一分,视野就开阔一分。

窝棚外,灰暗的天空下,黑色的骑兵队伍如同涌动的浊流,驱赶着绝望的俘虏队伍,沿着被血与火浸透的道路,缓缓向前蠕动。几面狰狞的金狼旗,在队伍前方和两侧迎风招展,指向未知的北方。

狼烟,并未因村庄的陷落而熄灭。那几道从废墟中升起的、笔直而浓黑的烟柱,扭曲着,挣扎着,倔强地刺向铅灰色的苍穹,仿佛不甘的魂灵在无声地泣血控诉。

李铮握着刀,站在破败的窝棚门口,腰杆挺得笔直,如同被那柄金刀强行钉在地面上的标枪。冰冷的刀柄源源不断地汲取着他身体的温度和力量,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支撑。腰腹间的伤口在每一次细微的动作中,都传递着尖锐的抗议,温热的液体持续缓慢地渗出,浸透布条,在狼皮大氅的内侧留下粘腻的触感。

他抬起眼,目光越过混乱的押送队伍,投向北方。

铅灰色的天穹低垂,如同巨大的、污浊的裹尸布,沉沉地覆盖在荒凉的原野上。朔风卷起地面的灰烬和残雪,打着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在那天地相接的灰暗尽头,几面沾满征尘的金狼旗,在风中猎猎招展,如同几滴浓稠的、永不凝固的污血,固执地涂抹在视野的尽头。

哲别就在那旗帜之下,带着血淋淋的“战功”,疾驰向单于庭的穹庐,去博取更大的权柄和荣耀。而自己,则要握着这把染血的刀,驱赶着同族的血肉,一步步走向那个权力的中心,去献上这份用灵魂撕裂换来的“忠诚”。

“大人……”苏合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和恐惧,“您的伤……还在流血……哲别大人留下的药……”他手里捧着那个散发刺鼻气味的草药包,如同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既不敢上前,又不敢放下。

李铮没有回头。他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刀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枷锁,牢牢锁住了他试图逃离的灵魂。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些在鞭影下麻木前行的俘虏背影上移开,牢牢锁死在远方那几面飘动的金狼旗上。

旗帜指引的方向,是匈奴的王庭,是军臣单于的穹庐大帐,是哲别许诺的“天狼”之路。也是……他必须走下去的绝路。

“拿药来。”李铮的声音干涩沙哑,没有一丝波澜,如同被寒风冻结的河面。

苏合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爬过来,颤抖着解开药包,将那些散发着苦涩辛辣气味的、碾碎的草根和粉末,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渗血的布条上。粗糙的药粉接触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李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牙关紧咬,额角的冷汗更多了。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神空洞得可怕。

药粉的刺激和冰冷的空气似乎短暂地压制了眩晕感。李铮深吸了一口混杂着血腥、焦糊和苦药味的空气,那气息冰冷刺肺,却也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他必须站起来,走出去,站在那些士兵面前。哲别的命令是绝对的,“天狼神将”的威严不容在此时坍塌。

他推开苏合试图搀扶的手,独自一人,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出了那个散发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破败窝棚。

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瞬间刮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刺骨的寒意让他几乎窒息。外面比窝棚里更加混乱喧嚣。奴隶兵们正粗野地吆喝着,将抢来的粮食、布匹、甚至沉重的石磨盘,胡乱地堆上吱呀作响的板车。几头瘦骨嶙峋的驮马和耕牛被粗暴地套上挽具,不安地喷着响鼻。队伍的核心,是那些被驱赶的俘虏。人数比李铮预想的要少得多,稀稀拉拉,不足百人,大多是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妇孺和老人。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在匈奴士兵皮鞭偶尔炸响的威慑下,麻木地聚拢在一起,低着头,瑟瑟发抖,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在寒风中等待着最终命运的降临。死寂笼罩着他们,连哭泣都成了一种奢侈。

巴图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队伍侧前方。他正挥舞着粗壮的手臂,用嘶哑的声音咆哮着,指挥几个士夫长整肃队伍,清点车辆。他背对着窝棚方向,李铮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宽阔后背的皮甲上,凝固的血污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暗沉,随着他每一次有力的挥手动作而微微起伏。

当李铮的身影,拄着那柄象征身份的狼头金刀,一步一步,异常缓慢却又异常清晰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喧嚣混乱的场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所有的声音——奴隶兵的叫骂、牲畜的嘶鸣、皮鞭的炸响——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低落下去,直至消失。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极其复杂。匈奴士兵们眼中,有着尚未褪去的嗜血兴奋,但更多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敬畏,源于他腰间那道狰狞的伤口和“破门首功”的传闻(哲别亲卫必然已经宣扬开来);好奇,是对这位崛起迅速、被单于亲赐“天狼”之名的年轻裨小王;审视,则是在掂量他此刻虚弱状态下的威严,是否还能支撑起这面金狼旗。

而俘虏队伍中,那些麻木、空洞的眼神,在触及李铮的身影,尤其是他手中那柄在灰暗天光下依旧闪烁着不祥幽光的狼头金刀时,瞬间爆发出刻骨的恐惧和仇恨!几个年幼的孩子死死抓住身边大人的衣角,将脸埋进去,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个老妇抬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铮,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那眼神里燃烧的,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如此纯粹,如此灼热,如同实质的火焰,狠狠烫在李铮的灵魂上!

李铮的脚步微微一顿,腰腹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金刀刀柄。冰冷的金属似乎给了他最后的力量。他挺直了腰背,尽管这个动作让伤口再次渗出温热的液体。他抬起脸,迎向那些复杂的目光,苍白失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那双深陷的眼眸,如同两口枯井,幽深,冰冷,映不出任何光亮,也隔绝了所有试图窥探其内心的视线。

他不需要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拄着那柄染血的狼头金刀。他腰腹间那刺目的、仍在缓缓渗血的巨大伤口,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他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以及他手中那柄在血污下依旧闪烁着幽幽绿芒的凶刃——这一切,本身就构成了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威慑。

沉默,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寒风中蔓延。只有旗帜猎猎作响,以及俘虏中压抑不住的、细碎的牙齿打颤声。

巴图终于转过身。他看到了李铮,看到了他腰腹间那片刺目的暗红在缓慢扩大,看到了他脸上那近乎非人的平静。巴图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那里面有惊愕,有担忧,有未消的余怒,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一种沉重的、认命般的复杂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避开了李铮的目光,转而扫视全场,猛地爆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都他娘的看什么看?!整队!出发!耽误了哲别大人的行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前队开路!左右翼警戒!押着俘虏和物资,跟上金狼旗!走——!”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凝滞。匈奴士兵们如梦初醒,急忙呼喝着,挥动皮鞭,驱赶牲畜和俘虏。队伍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缓缓向前蠕动。

李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队伍开始移动,巴图走到他身边,用眼神示意。李铮才极其缓慢地抬起脚,迈出了第一步。他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浸透了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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