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玄天宫人追至镇，客栈内外起冲突
“找到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
客栈大堂里最后一丝活气，被这三个字彻底抽干。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凝固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掌柜伸着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恐甚至来不及完全成型。邻桌那个吹嘘自己曾与妖兽搏斗的江湖客，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手里的酒杯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流淌下来，滴滴答答，砸在死寂里，成了唯一的声音。
苏九九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肉包子，瞬间失了所有味道，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硌着她的舌根。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尾巴尖到耳朵梢的每一根毛，都违反常理地根根倒竖，让她整只狐狸像个被吹胀的灰色毛球。沈清辞的衣袍被她顶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布料下的心跳声沉稳依旧，一下，又一下，像远方寺庙里传来的钟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慰藉，却无法驱散她深入骨髓的寒意。
完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两个字在反复回响。
沈清辞没有动。
他的手依旧搭在桌沿，指尖的纹路清晰地印在沾着茶渍的木桌上。他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门口那几个煞神，只是眼帘微垂，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里。茶叶在水中沉浮，像极了他们此刻的处境。但他调整坐姿的那个微小动作，却将苏九九更深地藏进了他与外界视线的死角。从门口看去，只能望见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和怀中一团模糊不清的灰色。
与之相反，云舟的反应要激烈得多。
他紧握着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腕微微转动，长剑已发出“嗡”的一声轻鸣，仿佛随时都会脱鞘而出。他眼中燃烧着怒火，那是一种属于剑修的、不容玷污的骄傲与正气。玄天宫的行径，在他看来，已与邪魔无异。
“吱呀——”
客栈那扇本就被踹得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为首那名玄天宫弟子不耐烦地一脚彻底踢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名同样身穿玄天宫法袍的弟子。他们像一群闯入羊圈的狼，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残忍。
为首那人约莫三十许，面容阴鸷，鹰钩鼻，薄唇，一双眼睛像毒蛇的信子，黏腻而危险。他身上的灵力波动远超其他人，赫然是一名金丹强者。
他的目光懒得在大堂里那些噤若寒蝉的凡人身上停留，径直锁定了角落里的沈清辞。他上下打量着沈清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货物，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月白长衫的丹修，皮毛灰杂的狐妖。”他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在摩擦，“倒是让我们好找。”
他没有理会一旁怒目而视、气势勃发的云舟，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挑衅都更具侮辱性。
苏九九在沈清辞怀里抖得更厉害了。她甚至不敢呼吸，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一只纯白或者纯黑的狐狸，这“皮毛灰杂”的形容，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通缉令。
沈清辞终于抬起了眼。
他平静地回望过去，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眸子里，此刻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不起丝毫波澜。
“有事？”他问。
两个字，清清淡淡，不带任何情绪。
那金丹强者似乎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没有立刻动手，反而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奉我家少宫主之命，请这只小东西回去做客。至于你……若是识相，自己滚，还能留条活路。”
他的话音刚落，一直被无视的云舟终于忍无可忍。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长剑出鞘半寸，凌厉的剑气瞬间割裂了凝滞的空气。
“玄天宫行事，便是如此霸道无理吗？”云舟踏前一步，挡在了沈清辞与那金丹强者之间，他手持长剑，衣袂无风自动，“光天化日，在凡人城镇强抢他人灵宠，与强盗何异？！”
金丹强者的目光，这才终于落在了云舟身上。他像是才发现这个人，眉毛挑了挑，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
“哦？我当是谁，原来是白衣剑尊门下的小子。”他认出了云舟腰间的剑穗，那是剑尊一脉的标志。他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了，“怎么，你师尊失踪多年，连你们这些徒子徒孙也学不会审时度势了吗？想替人出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我师尊的剑，斩的便是世间不平事！”云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虽不才，却也学了师尊三分风骨。今日之事，我管定了！”
“风骨？哈哈哈！”金丹强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刺耳，“风骨能当饭吃吗？能让你从筑基后期，变成金丹吗？小子，我劝你别自寻死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
苏九九在沈清-辞怀里，急得快要咬自己的爪子了。
我的好徒孙啊！你可千万别冲动！你师尊我……我还没准备好出场啊！
她现在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方面，云舟挺身而出，让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愧是剑尊马甲教出来的弟子，一身正气。可另一方面，她比谁都清楚，云舟绝不是眼前这个金丹强者的对手。他要是真出了事，自己那个剑尊马甲怕是又要被动觉醒了。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沈清辞忽然有了动作。
他将苏九九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站起了身。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因为伤势未愈，起身时身体还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可他一站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便截然不同。他依旧清瘦，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寒冰，直直地看向那名金丹强者。
“她，你带不走。”
他的声音不高，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
客栈大堂里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金丹强者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丹修，竟也敢反抗。
“敬酒不吃吃罚酒。”他森然道，“既然你们都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话音未落，他动了！
他没有去管挡在前面的云舟，在他看来，这个筑基期的小子，不过是只碍事的苍蝇。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那只狐狸！
只见他五指成爪，手臂凭空伸长，带着一股腥臭的黑风，绕过云舟，直取苏九九所在的椅子！那爪风凌厉，尚未及身，椅子周围的地面已经被刮出数道深深的划痕。
“小心！”云舟惊呼，回身已然不及。
苏九九吓得浑身僵直，眼睁睁看着那只放大的鬼爪朝自己抓来，大脑一片空白，连逃跑都忘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横移过来，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沈清辞！
他不知何时，竟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他没有武器，面对金丹强者势在必得的一爪，他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他的掌心，不知何时亮起一抹微弱的丹火，青中带紫，如同一朵脆弱的火苗。
“不自量力！”金丹强者狞笑。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
“轰！”
黑色的爪风与那朵小小的丹火悍然相撞，爆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一股狂暴的气浪以二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席卷开来！
“哗啦啦——”
客栈大堂里的桌椅板凳，如同被风暴席卷的落叶，瞬间被掀飞、撕碎！那些躲在角落的客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朝门口涌去，场面一片混乱。
掌柜的抱着头，直接钻进了柜台底下，嘴里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沈清辞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晃，向后连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他扶住身后幸免于难的柱子，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只余嘴角一抹刺目的红。
而那名金丹强者，竟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手臂上缭绕的黑气都溃散了不少。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沈清辞，眼中满是惊疑。
一个丹修，还是重伤在身的丹修，竟能硬接他一爪？虽然落了下风，但这怎么可能！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喝问。
“锵——！”
回答他的，是一道清亮如龙吟的剑鸣。
云舟的怒火已被彻底点燃。对方当着他的面，攻击他要保护的人，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的对手，是我！”
他身形如电，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凌厉的青色电光，直刺金丹强者的面门。剑尖之上，寒气四溢，剑势迅猛，显然已是含怒出手。
“找死！”
金丹强者被打断了思绪，勃然大怒。他反手一掌拍出，黑色的掌印带着浓郁的魔气，迎向云舟的剑尖。
“铛！”
剑尖与掌印相交，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
云舟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剑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他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飞而出，狠狠撞在客栈的另一根承重柱上，发出一声巨响，柱子都裂开了数道缝隙。
“噗！”
云舟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体内灵力乱窜，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竟是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招！
仅仅一招，同为正道翘楚的剑尊弟子，便败下阵来！
金丹与筑基之间的鸿沟，宛如天堑。
“废物。”金丹强者不屑地啐了一口，不再看云舟一眼，目光重新落回沈清辞和苏九九身上，眼中杀机毕露。
“现在，没人能救你们了。”
他一步步逼近，脚下的青石地板在他刻意释放的威压下，寸寸龟裂。
沈清辞将苏九九护在身后，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愈发冰冷。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丹火也黯淡下去。
苏九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沈清-辞，又看了看不远处挣扎不起的云舟，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小小的身体里爆发。
都是因为她！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沈清辞不会伤上加伤，云舟也不会被打成重伤！
她那双水汪汪的狐狸眼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胆怯和茫然，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她不能再躲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步步紧逼的金丹强者，怀中，那枚一直被她贴身收藏的剑符，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开始散发出灼人的热量。
不，还不够！
这点力量，或许能吓退赤焰狼，但绝对应付不了一个金丹强者！
苏九九的脑海中，疯狂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魔主马甲？不行，魔气太重，会给沈清辞和云舟带来更大的麻烦。千机楼主？远水救不了近火。
那就只有……
她的小爪子，紧紧握住了那枚滚烫的剑符。
一股莫名的力量，从她血脉的深处，伴随着第四条尾巴的虚影悄然浮现，疯狂地涌入剑符之中！
金丹强者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垂死挣扎的两人一狐，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他缓缓抬起手，准备彻底了结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孤高、仿佛不属于这片凡尘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整个客栈大堂内响起。
“玄天宫，好大的威风。”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无上剑意。
金丹强者高举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