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洋将他生前的经历娓娓道来。
“我的病人大多都不富裕，能挂到我的号找我看病的人，病症大多都已是中后期，治疗起来十分困难，而且花费也很高。”
“有些病人得知自己的病没有救治的可能性时，会狂躁对着我发泄不满情绪，说我是庸医，死皮赖脸地要退掉几十块的挂号费。遇到这种人，我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全都退了。”
胡洋掩着脸苦笑。
苏碧海也见过这种人，认知低、格局小。他们不是真的缺几十块钱活命，甚至觉得别人十几年辛辛苦苦累积的专业知识就应该免费为他们服务。
胡洋继续道：“有的病人他们一见到我就给我下跪，在我面前哭诉自己的坎坷人生。刚做医生那几年，我秉承着对医学的热爱，对济世救人的热血，总是能帮则帮，为此我没少替病人垫付医药费。”
“而当我生病了，需要钱的时候，那些当初奉我为在世华佗的病人，一个个都冷漠无情地将我拒之门外。”
“其实我不求他们真的能还我钱，只是他们的态度太令我寒心了。”
苏碧海没有打断胡洋说话，默默地把刚才胡洋闻过的茶水泼在地上，又重新倒了一杯热茶。
“苏老板，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恶？”
苏碧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胡洋：“你觉得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恶！”胡洋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我倒是觉得吧，人性本灰。”
“灰？”
“我在凡间行走多年，游历了千山万水，见过无数人。我认为善与恶很难全面的评价一个人，更深入地说，天地人三界众生都是在灰色地带游走。”
胡洋似懂非懂。
“这么说吧~”苏碧海放下茶杯，面向胡洋，说道：“今天你来我这吃饭，我不收你饭钱，你觉得我是善是恶？”
胡洋想了想，说：“对我来说，是善。”
“但是！”
苏碧海话锋一转，“如果我要你将自己的魂灵出卖给我，你还觉得我是善吗？”
胡洋犹豫了，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很难回答。
“当报恩所要付出的报酬，远超于自己的能力范围时，善就会变成恶。”
她把茶杯推到胡洋面前，“而大多数时候，人们都一直在两者之间横跳，这就是所谓的灰色地带。”
“可这就是他们对我冷待的理由吗？”胡洋不服。
“各人有各命，你在你有限的生命中做了你想做的事，凭着治病救人的功德，你能投一个好胎。而那些知恩不报的人，他们有自己也业要承担，这就与你无关了。”
胡洋红着眼眶，问道：“苏老板，您真的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凡间的律法我不甚了解，但幽冥司法规严格，一生的所作所为均记录在案。生生世世、报应不爽，逃不掉的。”
苏碧海起身，走回厨台前，检查高汤的火候。
高汤炖煮得差不多了，苏碧海又将鸡胸肉、猪里脊剁成肉蓉，加水调匀后分次倒入热汤中吸附杂质，每次煮沸后过滤。??
就这样重复三次，用纱布层层过滤，就可以得到一碗清澈如茶的高汤。
最后，只需要把白菜心去除外表的老叶子，修整成花朵形状，焯水冰镇摆盘，淋上高汤即可上桌。
其他两道小炒黄牛肉和麻婆豆腐都是快菜，苏碧海三两下就炒好了。
一荤两素，完成。
苏碧海解开围裙，坐下。
“请吧！尝尝我的手艺。”
饭菜的香气将胡洋的思绪勾回现实，他没想到苏碧海真的正儿八经地做出了自己想吃的菜。
“苏老板，我都成鬼了，只能闻个味。没想到您还一丝不苟地给我做了一桌菜。”
“客气了。本姑娘我的至理名言就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唯有美食慰人心。’”
“有道理！”
看上去胡洋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苏碧海一拍脑门，“我给你做一款饮料，你肯定没喝过。”
她飞奔回厨台，从橱柜上拿出那罐珍藏多年腌得黢黑的咸柠檬。
咸柠檬切片去籽，在杯子里放入冰块，倒上雪碧。
顺手又从厨房窗台上摘下两片薄荷叶做装饰。
一杯咸柠七就此诞生。
“来来来，这是苍州那边的特色饮料，你尝尝~”
胡洋大喜，“苏老板，您真是奇才啊，什么食材到了您手上都能变成美味。”
胡洋凑到饮料杯前闻了一下，“嗯~好独特的味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么多我没见过的东西。”
他不由地感慨，“我18岁考上京市医科大，本博八年，规培两年。别人的30岁已经小有所成，而我……才刚当上主治。兢兢业业这些年，几乎没有怎么休过假。”
“直到我生病后，才有时间出门到处去看看。我是不是活得很失败呀？”
苏碧海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吧两下说道：“那得看你对成功和失败的定义标准是什么？从世俗的认知来说，你是成功的。”
胡洋满脸苦涩，“我活了36年，生命中除了学习就是工作，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世界，没有全身心地谈过一场恋爱……真算不上成功。”
苏碧海托着腮，静静聆听。
突然打岔，问道：“喝酒吗？”
“嗯？！”
“你们当医生的，很难得有机会放纵自己吧？”
胡洋说：“苏老板这……还卖酒？”
“不卖！”苏碧海摇头，“有几瓶私藏而已。”
“你等着哈~”
苏碧海站起来，跑到后厨一阵捣鼓，从里面扛出来一个酒坛子。
「duang」地一下，放在胡洋面前。
苏碧海手心变幻出一把小锤子，敲掉坛口的黏土，揭开厚厚的一沓油纸，封存多年的酒酿得到了释放，一瞬间满屋子都是酒香味。
就连汤圆和屁兜也沉醉在香气之中。
“好香啊~”胡洋稍稍起身，往酒坛子里看了看。“这是什么酒？”
“额……我也不知道。一百年前，帮了一户人家一点小忙，别人就送了我这一坛酒。”
噗！~屁兜瞪大眼珠子，戳了戳汤圆的腰，问道：“一百年前的酒，还能喝吗？不会中毒吧？”
汤圆说：“他是鬼，都死透了。”
“也是！没毛病。”
苏碧海懒得动了，勾勾手指，从橱柜里漂出一个水蓝花纹样的海碗，落在胡洋面前。
胡洋感叹道：“苏老板果真不是一般人。”
“都说了我不是人。”苏碧海用术法操控酒坛，往海碗里满上一碗酒。“尝尝吧！”
胡洋凑近，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酒啊！”
“噢？怎么个好法？”苏碧海问。
“跟您说实话，我生前滴酒不沾，觉得酒是不健康的。今天遇到苏老板，喝了您的酒，突然对之前不理解的事情有了新的认知……”
苏碧海顺势说道：“那既然你吃了我的饭，喝了我的酒，可否帮我个忙呀？”
吃人嘴软呀！这个道理胡洋是明白的。
“苏老板，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