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传来内侍悠长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满殿喧嚣瞬间沉寂，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殿门，百官宗亲纷纷起身，垂首恭立。
立予珩正琢磨着给西风龙袍变女装的具体操作流程，闻声也暂时按下了这个诱人的念头，和疏白一同望向入口。
大景皇帝身着明黄龙袍，在一众宫人簇拥下缓步而入。
他年近五旬，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轮廓。
然而眼下的浮肿与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意，却为这份帝王威仪添上了几分颓唐。
紧挨在他身侧，几乎与之并肩而行的，正是宠冠六宫的谭贵妃——谭晚棠。
她亦是三皇子景弘的生母。
自元后早逝，中宫虚位多年，她便以贵妃之尊统摄六宫，风头无两。
今日她身着胭脂红蹙金鸾鸟朝凤宫装，云鬓高耸，金步摇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那张脸美得极具攻击性，凤眼微扬，唇色秾丽，通身气派既雍容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她步履从容，眼波流转间，似有若无地扫过西风的方向。
立予珩猛地扭头，视线在皇帝、谭晚棠和西风之间迅速扫了个来回。
他盯着那一家三口看了半晌，忽然故作深沉地收回视线，侧头与疏白对视一眼。
“疏白，你懂吗？”
“……我不太想懂。”
“不，你想。”
“不不不，我不想。”
立予珩凑到疏白耳边：“疏白，今晚我们玩‘父皇他老了’的剧本吧。”
疏白：“……我就知道。”
“我演那个野心勃勃、准备谋权篡位的皇子！”立予珩兴奋地搓手，“你呢，就演被我强取豪夺的宠妃，宁死不屈那种！”
疏白斜睨他一眼：“凭什么我演被强取豪夺的？”
“因为你长得就像会宁死不屈啊！你看你这冷冰冰的小模样，多适合被关在寝殿里天天说‘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疏白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那你呢？”
“我当然是那个阴鸷偏执的皇子啊！每天晚上就来折磨你，逼你就范……嘿嘿。”
疏白看着立予珩脸上根本收不住的傻笑：“你看起来不像阴鸷偏执，像要偷吃灯油的大老鼠。”
立予珩立刻垮下脸，扑过来搂他脖子：“不嘛不嘛，我就要演这个！你配合一下！”
他正挂在疏白身上哼哼唧唧地磨剧本，殿内已响起山呼万岁之声。
皇帝落座，目光扫过殿内，在镇北王府席位略作停留，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抬手示意众卿平身。
“今日家宴，不必拘礼。”他声音带着些微沙哑，目光转向身侧的谭贵妃，语气亲昵，“晚棠，弘儿怎还未到？这孩子，愈发惫懒了。”
谭晚棠执起玉壶，姿态优雅地为皇帝斟酒。
她眼尾微挑，扫过皇帝时，眸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极淡的嫌恶，快得如同错觉，面上却绽开一个秾丽笑靥，声音软糯：
“陛下莫怪，弘儿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您也知道，他近来总爱鼓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臣妾也管他不住呢。”
她嘴上说着不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那好儿子景弘，此刻正被她派去的“眼睛”牢牢盯着。
说来也是荒唐，她来这世界不过几日，这贵妃身份还是在地府时，抓阄抓来的。
谁让她手气“好”，一抽就是个顶级后宫副本。
啧，这老登怎么还不死。
西风坐在太子席上，眼睛缓缓扫过御座。
他看见皇帝正凑在谭贵妃耳边说着什么，谭贵妃唇角挂着标准的微笑，其实心里在疯狂咒骂。
而皇帝说话时，浑浊的眼睛不时瞟向谭贵妃的领口。
西风面无表情地端起酒杯。
他起身，步履沉稳地行至御座前，躬身行礼，眼神凝聚起几分恰到好处的恭敬：
“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
声音平稳，语调适中，完美符合储君仪范。
皇帝看着这位嫡长子，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太子虽性子冷了些，但行事稳妥，从无错处。
“皇儿有心了。”皇帝颔首，语气温和，“起来吧。”
西风谢恩起身，目光扫过谭晚棠，又落回皇帝身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三弟还未至，可是身体不适？今日父皇寿辰，他素来孝顺，不应迟误。”
皇帝闻言，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西风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三皇子景弘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发冠微歪，额角见汗。
“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他扑通跪倒，气息不匀。
皇帝看着他这副狼狈相，刚刚因太子话语而蹙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语气淡了下去：“何事如此匆忙？”
景弘抬头，脸上挤出个讨好的笑：“儿臣……儿臣是为父皇准备寿礼，一时忘了时辰。”
他眼神闪烁，飞快瞟了谭晚棠一眼。
谭晚棠端着酒杯，面上笑容不变，心里冷笑。
准备寿礼？
是又在哪个炼魂室里折腾得忘了形吧。
垃圾。
幸好就这两天的事了。
景弘跪在地上，额角的汗珠滚落，砸在光洁的金砖上。
他预想中母亲会像以往一样，轻描淡写地替他开脱几句，说些“弘儿也是一片孝心”之类的话，父皇的气也就顺了。
可今天，御座旁的谭贵妃只是慢悠悠地品着酒，连一个眼神都没递给他。
那秾丽侧脸在宫灯下美得惊心，也冷得刺骨。
一股寒意混杂着怨毒，猛地窜上景弘的心头。
母妃……她为什么不帮我？！
难道连她也觉得我这个儿子不如太子了吗？！
皇帝将三儿子的仓皇与贵妃的冷淡尽收眼底，心中那点因寿辰而起的愉悦淡去了几分。
他并非昏聩之主，老三近来的小动作，以及谭家与柳家过于密切的往来，他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碍于对贵妃的宠爱和朝局平衡，暂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今日，在这万寿节宫宴上，老三如此失仪，贵妃又这般态度……
皇帝的目光不由转向下首沉稳的太子景宸。
还是宸儿让人省心。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既是为准备寿礼，情有可原。起来吧，入席。下不为例。”
景弘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灰溜溜地走向自己的席位，经过太子席时，阴鸷地瞪了西风一眼。
西风端坐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