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也必须是我杀你！！！”
池小橙的嘶喊还在弥漫的硝烟和尘土中震荡，带着哭腔的尾音像钝刀子割过哈尔的耳膜。
他灰白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视线，但那双近在咫尺的、泪眼模糊却燃烧着疯狂决绝的眸子，比他背后仍在不断砸落的碎石和远处钢铁魔女刺耳的尖笑，更深刻地烙进他几乎停滞的意识里。
荒谬。真是荒谬透顶。
在这天崩地裂、生死一线的瞬间，他用趋于石化的身躯为她撑起最后一片岌岌可危的空间，听到的不是恐惧的哭泣，不是绝望的哀求，而是这样一句……
他曾以为是她拙劣表演一部分的、偏执到可笑的宣告。
可这一次，没有演技的痕迹。
只有真实的、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的、混着血和泪的炽热。
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冰冷坚硬的心壳上，发出“嗤”的轻响。
他箍着她的手臂，因为承受着上方废墟的重量和诅咒的侵蚀，正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石化的边缘簌簌掉着碎屑。
他想扯动嘴角，像往常一样讥讽一句“台词还是这么烂”，却发现自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喉咙里涌上更多的血腥气，带着内脏被震伤的钝痛。
“哦？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从我手里抢下这份‘杀戮权’了。”
钢铁魔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只剩下冰冷的、被挑衅后的杀意。
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凝聚感更强了，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带着臭氧般的刺鼻味道。
哈尔猛地抬头，灰翳的右眼和尚且完好的左眼同时锁定能量来源的方向——就在他们侧前方，一处相对完好的断墙后，一道惨白色的、异常明亮的能量光束正在魔女舰艇的炮口汇聚，光芒核心是极致的毁灭气息。
目标，明确无误地指向他怀里的池小橙！
不能硬抗！
这能量级别，就算他此刻处于全盛状态，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油尽灯枯、诅咒缠身的境地。
躲？他们几乎被半埋在地下，活动空间有限，而那道能量光束的速度，绝不是现在这种状态的他们能闪开的。
电光火石间，哈尔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他原本环抱着池小橙、为她抵挡落石的手臂，猛地用力，将她更紧地、几乎要揉碎般按进自己怀里，同时用自己已经大半石化、最为坚硬的左侧胸膛和肩膀，完全迎向了光束的轨迹！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纯粹出于本能的保护动作。甚至来不及思考代价。
“噗嗤——！”
那不是炮弹爆炸的巨响，而是一种更令人牙酸的、能量贯穿血肉之躯的闷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池小橙的耳中。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放缓了。
池小橙感觉到哈尔整个身体剧烈地一震，抱住她的力量有一瞬间的松懈，然后又猛地收紧，紧得让她骨骼发痛。
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液体，猛地喷溅在她的侧脸和脖颈上。
不是冰冷的雨水，不是灰尘泥土。
是血。滚烫的鲜血。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看到那道惨白色的能量光束，如同烧红的铁钎，精准地、毫无阻碍地洞穿了哈尔的左下腹！
伤口边缘的血肉和衣物在瞬间碳化、蒸发，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拳头大小的空洞！
光束透体而过后，能量才耗尽消散，但造成的破坏已经无法挽回。
哈尔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的肩窝，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漏风般的嘶嘶声，每一次呼气都涌出更多的血沫。
“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因为痛苦而痉挛，却依然没有松开她。
池小橙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那个狰狞的伤口，看着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迅速染红了他破碎的衣衫，也染红了她环在他腰际的手。
“哈……尔？”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哈尔似乎想抬起头，却最终只是偏过一点角度，灰白色的发丝下，他那张因为失血而迅速失去血色的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个极其扭曲、近乎癫狂的笑容。
鲜血不断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
“呵……捅这里……”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甚至是一丝……诡异的怀念？“当年……我母亲……选的位置……分毫不差……”
母亲？
那个在他心口留下“母爱”诅咒玫瑰疤痕的母亲？
那个为了永生魔法，亲手将儿子献祭的母亲？
池小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原来，这不只是致命的攻击，这更是钢铁魔女对他最深沉、最残忍的嘲弄和报复！
在他濒死之际，用和他亲生母亲当年几乎相同的方式，再次贯穿他的身体！
一股无法形容的暴怒，如同火山喷发般从池小橙的胸腔里炸开！压过了所有的恐惧、悲伤和无力感！
那怒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浑身都在发抖！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一次次承受这种背叛和伤害？！
凭什么连死亡的方式，都要被所谓的“母亲”所规定？！
“要挖心……”哈尔似乎还在低语，眼神开始涣散，“也……轮不到……”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池小橙动了。
在一种完全失去理智的、被滔天怒火和某种扭曲保护欲支配的本能下，她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疯狂到极致的举动——
她那只原本环抱着哈尔腰际、沾满了他温热鲜血的手，猛地抬起！
不是去捂住那不断流血的伤口，而是……五指并拢，如同最锋利的刀刃，朝着那个被激光贯穿的血洞，狠狠地掏了进去！
“噗嗤——”
又是一声湿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
指尖传来的，是难以形容的、滑腻而温热的触感，是撕裂的人体组织，是断裂的……某种东西。
哈尔的身体猛地绷直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哼，灰白色的头发竟然在瞬间褪成了濒死的灰败颜色！
他难以置信地、涣散的目光聚焦在池小橙疯狂而决绝的脸上。
池小橙感觉自己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却在剧烈搏动的东西！它被柔软的肌肉和组织包裹着，但此刻，它被外力粗暴地侵入、触碰！
是心脏吗？不，位置不对……但这搏动……
她不管不顾，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往外一扯！
黏连着血肉和断裂的、疑似魔法导管或神经的组织，一颗约莫有半个拳头大小、闪烁着微弱蓝光、结构与质感介于金属和血肉之间的、仍在顽强搏动的东西，被她硬生生从哈尔腹部的伤口里扯了出来！
那东西表面覆盖着诡异的符文，中心处似乎有蓝金色的火焰在微弱跳动，它连接着几根被扯断的、闪烁着魔法光泽的细线，此刻正不规则地闪烁着。
是……机械心脏？还是……别的什么魔法核心？池小橙根本无暇思考。
她只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那东西灼热的温度和有力的搏动感，几乎烫伤她的皮肤。
她举起这血淋淋的、仿佛具有生命的东西，朝着钢铁魔女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尖叫，声音撕裂般难听，却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
“要挖心——也轮不到她！！！”
手心中，那颗奇异心脏的搏动，与她因为极度激动而狂跳的心跳，在某一刻，诡异地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