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指尖在无人机操控屏上骤然顿住，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进衣领。屏幕里本该是黄土覆盖的陕北沟壑，此刻却裂开一道黑沉沉的豁口，像大地被生生剜去一块皮肉。无人机的探照灯仅能照亮洞口边缘嶙峋的岩石，光锥坠入深处时，竟连一点反光都没捞上来，仿佛那黑暗是活物，把所有光线都吞了个干净。
“林队，咋停了？”对讲机里传来老周的声音，带着陕北风沙磨出来的粗粝，“不是说这片山梁没开发过吗，难不成找着古墓了？”
林野没接话，调大了探照灯功率。光束在洞口岩壁上扫过，忽然定住。那不是自然形成的岩石纹理。灰黑色的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凹陷，每个凹陷都呈规则的椭圆形，边缘还留着类似工具刮擦的痕迹，像是什么东西在上面蛀了无数个孔，又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鳞片脱落处。更让他头皮发紧的是，凹陷之间隐约连着暗红色的线条，在强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竟像是干涸的血迹渗进了岩石缝隙。
“老周，老王，带好装备过来。”林野按下对讲机，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不是古墓，是个洞，比咱们见过的都大。”
半小时后，老周扛着地质锤，老王背着采样箱，小杨攥着个便携摄像机气喘吁吁地赶过来。小杨是队里最年轻的，刚毕业没多久，眼里还带着对野外勘探的新鲜劲，凑到洞口就想往下探头，被林野一把拽了回来。
“别命了？”林野把探照灯扔给他，“照照下面。”
光柱垂直坠下，几人仰着脖子看了足足半分钟，才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响。小杨咋舌：“这得有上百米深吧？林队，咱们带的绳索够长吗？”
老王蹲在洞口，手指蹭过岩壁上的凹陷，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拧成疙瘩：“不是矿石，也不是土壤侵蚀。你看这边缘，太规整了，像是……像是人工凿出来的，但这规模，哪个朝代能有这本事？”
老周在一旁敲了敲地质锤，岩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像是实心的。“管他人工还是天然，先下去看看。”他拍了拍背上的绳索，“我打头阵，林队你垫后，小杨记着多拍点素材，说不定是个新发现。”
林野没反对。他们是省地质勘探队的，半年来在这片黄土高原上转，就是为了找特殊地质构造。只是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他心里总悬着块石头。刚才无人机传回的最后一帧画面里，洞壁深处似乎有个模糊的黑影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四人固定好绳索，老周第一个往下滑。绳索摩擦岩壁的“沙沙”声在洞里回荡，小杨举着摄像机，镜头紧紧跟着老周的身影。起初还能看见探照灯的光晕，往下走了约莫五十米，周围忽然暗了下来，老周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奇怪，灯咋变暗了？”
林野刚要回话，就见小杨手里的摄像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画面变成满屏雪花。“怎么回事？”小杨慌了神，按了好几下开关，摄像机却彻底没了反应，“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信号被屏蔽了？”
老王叹了口气：“这洞太深，电磁信号估计都被吸收了。别慌，用头灯。”
话音刚落，下方突然传来老周的一声闷哼。“老周？”林野的心猛地提起来，攥着绳索的手瞬间收紧。
“没事……”老周的声音带着点喘，“踩空了一下，碰着岩壁了。哎，你们快下来看，这洞底不对劲。”
林野让小杨跟在老王后面，自己断后。越往下，空气越凉，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像是腐烂的树叶混着某种动物的血味。等他终于踩到洞底的地面时，才明白老周说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洞底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岩石或泥土，而是一层厚厚的、柔软的东西，踩上去像踩在腐烂的海绵上，还能听见细微的“咯吱”声。
“这是什么？”小杨的头灯扫过地面，脸色瞬间白了，“像是……像是肉？”
老王蹲下身，用地质锤戳了戳地面。那东西表面是暗褐色的，戳下去会凹陷，还会缓慢地回弹，锤尖碰到深处时，竟流出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腥气一下子浓了不少。“不是肉，”老王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某种生物的结缔组织，但这么大的规模……不可能。”
林野的头灯扫向洞壁。洞底的岩壁上，那些椭圆形凹陷更密集了，有的凹陷里还残留着半透明的薄膜，像是蝉蜕一样，轻轻一碰就碎成了粉末。他忽然想起刚才无人机里的黑影，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老周，你刚才踩空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
老周刚要说话，洞里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不是风声，也不是水滴声，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爬行，“窸窸窣窣”的，从洞壁深处传来，越来越近。
“什么声音？”小杨往林野身后缩了缩，头灯四处乱扫，“是不是有老鼠？”
“别乱动！”林野压低声音，手里握紧了地质锤，“这地方不可能有老鼠。老王，采样完了吗？咱们赶紧上去。”
老王刚把样本装进箱子，那声音突然变了。像是有什么重物在岩壁上摩擦，“轰隆轰隆”的，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轻微晃动。紧接着，小杨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头灯看过去，只见右侧洞壁的黑暗里，缓缓浮现出一对发光的圆点，像两盏挂在暗处的灯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那光点的高度离地面至少有三米，林野心里一沉：这东西体型绝对不小。
“别慌，慢慢往后退。”林野示意大家往绳索方向挪，眼睛死死盯着那对光点。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动，只是动作极慢，每动一下，洞壁就会传来一阵“沙沙”声，像是鳞片摩擦岩石。
就在这时，老王突然“啊”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的头灯扫过地面，林野看见刚才老王采样的地方，地面竟裂开了一道小缝，缝里渗出更多暗红色的液体，还冒着细小的气泡。
“它在……流血？”小杨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老周把地质锤举在胸前，脸色凝重：“不管是什么，咱们先上去。林队，你先带小杨走，我和老王断后。”
林野刚要应声，那对光点突然动了。不是向前，而是向上。紧接着，洞顶传来一阵“咔嚓”声，无数细小的石块从上面掉下来。林野抬头一看，魂都快飞了。洞顶的岩壁上，竟布满了和洞壁一样的凹陷，而在那些凹陷之间，挂着十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倒挂的蝙蝠，但体型比蝙蝠大得多，每个都有成年人那么大，身体表面覆盖着灰黑色的鳞片，翅膀收拢在身体两侧，刚才的光点，就是其中一个“蝙蝠”的眼睛。
“是蝙蝠？不对，哪有这么大的蝙蝠！”老周的声音都变了调，“它们醒了！快爬！”
小杨已经吓傻了，林野推了他一把：“赶紧抓绳索！往上爬！”
小杨哆嗦着抓住绳索，刚往上爬了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老王的惊呼。林野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个睁眼的“蝙蝠”已经展开了翅膀，翅膀上没有羽毛，而是覆盖着和地面一样的结缔组织，展开后足有四五米宽。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像是金属摩擦，震得人耳朵生疼。
“老王！快爬！”林野喊道。老王刚抓住绳索，那“蝙蝠”突然俯冲下来，翅膀扫过地面，卷起一阵腥风。老王被风扫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采样箱掉在地上，样本撒了一地。
“我的样本！”老王下意识地想去捡，被老周一把拽住：“命都快没了，还管样本！”
就在这时，洞顶的其他“蝙蝠”也陆续睁开了眼睛，无数光点在黑暗中亮起，像是一片诡异的星空。它们纷纷展开翅膀，嘶鸣声此起彼伏，整个山洞都在晃动。林野看见一只“蝙蝠”的爪子抓向小杨的脚踝，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小杨！往上爬！快点！”
小杨尖叫着往上爬，脚踝擦着那爪子过去了，裤腿被划开一道口子，渗出血来。林野刚要跟着往上爬，就感觉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下钻出来。他低头一看，地面的结缔组织正在快速收缩，那些暗红色的液体汇成小溪，顺着裂缝流进深处，而裂缝正越来越大，露出里面更深的黑暗。
“下面还有东西！”林野大喊，“快爬！这洞底要塌了！”
老周已经爬上去了十几米，回头喊道：“林队！你快点！它们追上来了！”
林野抬头一看，那只最先睁眼的“蝙蝠”已经追到了小杨身后，它的嘴突然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牙，唾液顺着尖牙往下滴，落在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小杨！再快点！”林野急了，抓住绳索往上爬，同时从背包里掏出信号枪，对着那“蝙蝠”的方向就是一枪。红色的信号弹照亮了山洞，也照亮了那“蝙蝠”的脸。它根本不是蝙蝠，脸上没有眼睛和鼻子，只有一张巨大的嘴，刚才看见的光点，竟然是它翅膀根部的发光腺体！
信号弹的光芒让那“蝙蝠”停顿了一下，小杨趁机往上爬了几米。但其他“蝙蝠”却被信号弹激怒了，纷纷俯冲下来，有的扑向老周，有的扑向老王。老周用地质锤挡住一只“蝙蝠”的爪子，爪子和锤柄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老周的手臂都麻了。
“这东西的爪子是硬的！”老周喊道，“林队，有没有别的武器？”
林野的背包里只有信号枪和地质锤，他刚要回话，就感觉脚下一空。洞底的结缔组织彻底裂开了，他的一只脚掉进了裂缝里，冰冷的液体顺着裤腿渗进来，还带着黏腻的触感。他低头一看，裂缝里竟有无数细小的触手在蠕动，像是章鱼的触手，正试图缠住他的脚踝。
“妈的！”林野骂了一声，用地质锤狠狠砸向那些触手。触手被砸断后，流出绿色的汁液，腥气更浓了。他趁机拔出脚，抓住绳索往上爬，刚爬了两步，就感觉后背一凉。一只“蝙蝠”的翅膀扫到了他的后背，衣服被划破，皮肤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像是被强酸泼到了。
“林队！你没事吧？”老周在上面喊道。
“没事！别管我！你们先上去！”林野咬着牙往上爬，后背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能感觉到伤口在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蠕动。
就在这时，山洞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像是山体崩塌。林野感觉绳索猛地一松，他心里暗叫不好。固定绳索的岩石塌了！
“绳索断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绝望，“林队！你怎么样？”
林野的身体往下坠了几米，他死死抓住绳索，抬头一看，只见上方的洞口已经被落下的岩石堵住了大半，只剩下一道狭小的缝隙，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而那些“蝙蝠”因为巨响，暂时停了下来，纷纷飞向洞顶，像是在警惕什么。
“绳索还没全断！上面的岩石卡住了！”林野喊道，“你们抓紧绳索，别松手！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
他的头灯扫过洞壁，突然发现左侧洞壁上有一道狭窄的通道，通道口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刚要往通道那边挪，就听见身后传来小杨的哭声：“林队……我的腿……我的腿动不了了……”
林野回头一看，小杨的小腿被一只“蝙蝠”的爪子抓住了，那爪子深深嵌进肉里，绿色的汁液顺着伤口流进去，小杨的小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皮肤变成了暗紫色。
“坚持住！”林野刚要过去帮忙，就见那只抓住小杨的“蝙蝠”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爪子也松开了。小杨掉在地上，疼得蜷缩起来。
林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信号弹的光芒。刚才的信号弹还没熄灭，落在地上燃烧着，那些“蝙蝠”似乎害怕火光。他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所有信号弹，每隔几米就扔一个，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山洞，那些“蝙蝠”果然不敢靠近，纷纷退到洞顶的黑暗里，只敢发出低沉的嘶鸣。
“老王！你看看小杨的伤！”林野喊道，同时走向那道狭窄的通道。老王已经爬下来了，正在给小杨包扎伤口，小杨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是中毒了！”老王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汁液有剧毒，小杨的腿都肿了，再耽误下去就没救了！”
林野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走到通道口，用地质锤砸向那层薄膜。薄膜很脆，一砸就破，里面传来一阵微弱的风，带着点新鲜空气的味道。“里面有路！”林野喜出望外，“老周，你先把小杨送进去，我和老王断后！”
老周从上面爬下来，抱起小杨，小心翼翼地走进通道。通道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墙壁上同样覆盖着结缔组织，但比洞底的要薄很多。林野和老王跟在后面，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像是有什么重物撞在了洞壁上。
“它们追上来了！”老王喊道，“快往前走！”
通道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信号弹的光芒照不到这里，只能靠头灯。林野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只见那些“蝙蝠”已经冲进了通道口，它们的身体虽然大，但能灵活地收缩翅膀，顺着通道追了过来。
就在这时，前面的老周突然停了下来：“前面没路了！是个死胡同！”
林野心里一凉，快步走上去。通道尽头果然是一面岩壁，但岩壁上有一个圆形的洞口，洞口被一层厚厚的薄膜堵住，薄膜后面似乎有光透过来。“有光！”林野激动地说，“砸开它！说不定能出去！”
老周放下小杨，和老王一起用地质锤砸向薄膜。薄膜比通道口的厚很多，砸了好几下才砸开一个小口。透进来的光越来越亮，是自然光！林野刚要高兴，就听见身后传来“蝙蝠”的嘶鸣声，它们已经追到了身后几米远的地方。
“快砸！”林野喊道，自己则转过身，举起地质锤，准备挡住那些“蝙蝠”。老王和老周拼命砸着薄膜，洞口越来越大，已经能容一个人钻过去了。
“老周！你先带小杨出去！”林野说。老周点点头，抱起小杨，钻进了洞口。就在这时，一只“蝙蝠”突然冲了过来，爪子抓向林野的肩膀。林野侧身躲开，地质锤砸在它的翅膀上，绿色的汁液溅了他一身，灼烧感传来，他却顾不上疼，又砸了一锤，那“蝙蝠”嘶鸣着退了回去。
“老王！你也出去！”林野喊道。老王刚要钻出去，就看见又有几只“蝙蝠”冲了过来，他回头对林野说：“你先出去！我挡住它们！”
“别废话！”林野推了老王一把，“你出去了赶紧找人来救我！快！”
老王咬了咬牙，钻进了洞口。林野看着他出去，心里松了口气，刚要转身钻进洞口，就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去，头磕在了洞口的岩壁上，眼前一黑。
等他清醒过来时，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他睁开眼，看见老周和老王焦急的脸，还有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林队！你醒了！”老周高兴地说，“我们出去后就报了警，救援队马上就到！”
林野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草地上，周围是熟悉的黄土坡，刚才的山洞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被岩石堵住的洞口，像是从未存在过。他摸了摸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疼痛感减轻了不少。
“小杨呢？”林野问道。
“救护车已经把他拉走了，医生说毒素已经控制住了，没生命危险。”老王说，“林队，刚才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个洞，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林野看向那个被堵住的洞口，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想起洞底的结缔组织、那些巨大的“蝙蝠”、还有通道尽头的光，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但后背的伤口和小杨的中毒，又证明那是真实发生过的。
就在这时，救援队到了。他们用设备探测了洞口周围的地质结构，却什么都没发现，仿佛那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从未存在过。林野看着探测仪上的数据，突然想起刚才在通道里，他似乎看见岩壁上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但当时太急，没看清。
“林队，你在看什么？”老周走过来问道。
林野指着洞口：“我总觉得，那东西还在里面。它们不是蝙蝠，也不是普通的生物，那个山洞……像是它们的巢穴。”
老周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洞口的岩石缝里，渗出了一点暗红色的液体，很快又被风吹干，像是从未出现过。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黄土坡上，却照不进那洞口的黑暗里。
林野知道，这场探险还没结束。那些藏在地下的东西，还有那个神秘的巨洞，总有一天会再次出现。而他，必须做好准备，下次再面对它们时，不能再像这次一样狼狈。
夕阳下，林野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洞口，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他，那场发生在地下巨洞里的惊魂一夜，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永远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