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驱散了通道的扭曲与眩晕,也带走了林晏最后支撑的意识。
他只觉得脚下一软,连同背上的苏辞一起,向前栽去。
预想中冰冷坚硬的地面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而磅礴的力量,如同温暖的海浪,轻轻托住了他们下坠的身形。
“小姐!”
“林公子!”
“五长老!”
嘈杂而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模糊地传入林晏的耳中。
他努力想睁开眼,视线却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晃动的、带着温暖光晕的人影。
背上的重量被小心翼翼地移开,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阿……辞……”他嘶哑地吐出两个字,牵动了胸腹间的伤势,剧痛混合着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当林晏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温和而精纯的灵气,正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和受损的脏腑。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浸泡在熟悉的暖玉生烟阁的灵液池中,乳白色的雾气缭绕周身,带来令人舒畅的暖意。
身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包扎着散发着药香的干净布条,虽然依旧疼痛,但已无大碍,正在灵液的滋养下快速愈合。
内视之下,发现几近枯竭的药灵之力也恢复了大半,甚至比之前更加凝练了一丝。
但他顾不上欣喜,猛地从池水中站起,水花四溅。
“阿辞呢?她怎么样了?”他抓住池边正在照料他的一名守正族人,急声问道,声音因急切而有些变调。
那族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道:“林公子别急,小姐正在祖灵殿,大长老和诸位长老正在全力救治!”
林晏闻言,心猛地一沉。祖灵殿!那是栖凤墟最核心、也是最神圣的传承之地,若非情况危急到极点,绝不会轻易将人送入其中救治!
他再也无法安心待在池中,胡乱套上旁边准备好的干净衣物,不顾那名族人的劝阻,踉跄着冲出了暖玉生烟阁,朝着中央溶洞的方向狂奔而去。
中央溶洞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那棵巨大的金红神树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枝叶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散发的光辉都黯淡了几分。
不少族人聚集在此,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投向祖灵殿那紧闭的、雕刻着繁复凤凰图腾的石门。
云堇、苏芮、石猛等人也在,他们身上的伤势显然也得到了初步处理,但脸色都异常难看,尤其是云堇,她断掉的左臂已被接上并用灵木固定,但眼神中的沉重与自责却挥之不去。
看到林晏冲进来,云堇立刻迎了上来。
“林小友,你的伤……”
“我没事!”林晏打断她,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石门,“阿辞她……到底怎么样了?”
云堇沉默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痛楚,低声道:“情况……很不好。小姐强行施展‘祖灵封印’,透支了本源灵魂之力,加上旧伤未愈,新伤叠加,魂海几近崩溃,凤凰符文亦出现裂痕……大长老说,寻常的魂疗之术,已难以稳住她的魂火。”
林晏如遭雷击,身形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比云堇还要苍白。
魂海崩溃,符文裂痕……这几乎是灵魂寂灭的前兆!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有。”云堇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大长老和几位守护长老,正在祖灵殿内,准备动用我族禁术——‘涅盘魂祭’。”
“涅盘魂祭?”林晏心头一跳,光是听这名字,就感到一股不祥的气息。
“那是我族传承记忆中,一种极其古老、也极其危险的秘法。”云堇解释道,眼中充满了忧虑,“以至少三位长老级的纯净魂力为引,沟通祖灵意志,引动神树本源,强行将濒临寂灭的魂魄拉入一种类似‘凤凰涅盘’的假死状态,为其重塑魂基,修复魂伤。但此法凶险无比,不仅对施术者损耗极大,稍有不慎,施术者与被施术者的魂魄都可能被祖灵意志同化,彻底消散……而且,即便成功,被施术者醒来后,也可能……会失去部分记忆,甚至性情大变。”
林晏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失去记忆?
性情大变?
那还是他的阿辞吗?
可若不用此法,阿辞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祖灵殿那扇沉重的石门,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
大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看起来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原本清澈的眼眸也布满了血丝。
她的目光扫过外面焦急等待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林晏身上。
“林小友,你醒了。”大长老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进来吧。”
林晏几乎是屏着呼吸,跟着大长老走入了祖灵殿。
殿内比他想象的更加广阔和古老。
四壁刻满了无数飞翔的凤凰图案与古老的符文,穹顶高悬,仿佛连接着星空。
殿宇中央,并非神树,而是一座由纯净白玉构筑的圆形祭坛。祭坛周围,刻画着复杂到极致的阵法纹路,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白光。
苏辞正平静地躺在祭坛中央,身上换上了一件素白的、绣着金边凤凰的长裙,如同沉睡的圣女。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心的凤凰符文却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暂时稳定住,不再继续碎裂。
四位守护长老——包括之前见过的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以及另一位林晏未曾见过的老妪,正分坐于祭坛四角,闭目凝神,周身散发着强大的魂力波动,与祭坛阵法相连。
“涅盘魂祭,需要庞大的能量和绝对的专注。”大长老走到祭坛边,看着沉睡的苏辞,眼中充满了慈爱与决绝,“我们五人,将合力引导神树本源与祖灵意志,为她重塑魂基。这个过程,不能受到任何干扰。”
她转向林晏,目光深邃:“林小友,老身唤你进来,是有一事相托。”
“前辈请讲!”林晏立刻道。
“你的药灵之力,纯净而充满生机,与净火并非同源,却暗合天地生发之道。”大长老缓缓道,“在魂祭过程中,小姐的魂魄会处于极度不稳定的‘涅盘’状态,新旧魂力交织,痛苦无比。我们需要你,在外围以你的药灵之力,构筑一道‘安魂结界’,并非直接参与魂祭,而是如同最温柔的屏障,抚平她魂魄重塑时产生的剧烈波动,增加一丝成功的几率。这同样极其耗费心神,且不能有丝毫差错,你可能做到?”
林晏看着祭坛上那张安静的睡颜,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我能!我一定做到!”
“好。”大长老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祭坛最后一个空位,盘膝坐下。
她与其他四位长老交换了一个眼神,五人同时结出古老而复杂的手印!
嗡——!
整个祖灵殿内的古老符文瞬间被点亮!
磅礴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向祭坛汇聚!
穹顶之上,仿佛有星辰垂落光辉,与祭坛阵法相连!
殿外,那棵巨大的金红神树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道粗壮的金红色光柱冲天而起,穿透墟境的天幕,又仿佛受到指引般,轰然注入祖灵殿内,落在祭坛之上的苏辞身上!
“以吾等之魂,引祖灵之光,燃涅盘之火,塑不灭之基!”
大长老苍老而庄严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响彻整个祖灵殿!
五位长老的魂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与神树本源、祖灵意志融合,化作一团温暖而浩瀚的金红色光茧,将苏辞彻底包裹!
光茧之中,隐约可见苏辞的身体微微抽搐起来,眉心的符文剧烈闪烁,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一丝丝破碎的、带着暗沉色泽的魂力碎片,被强行从她魂海中剥离、净化,而新的、更加纯净璀璨的魂光,正在艰难地重新凝聚。
就是现在!
林晏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在祭坛外围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将体内所有药灵之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青碧色的光芒如同最温和的春风,在他周身汇聚,缓缓扩散,形成一个将整个祭坛笼罩在内的、薄而坚韧的安魂结界。
当苏辞魂海中因重塑而产生的剧烈魂力波动冲击到结界时,林晏立刻感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反馈而来,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被放在火上炙烤、被巨锤敲打!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剧烈颤抖,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强行咽下,全力维持着结界的稳定,将那股狂暴的波动一点点抚平、化解。
他看到光茧中的苏辞,因他的结界守护,那紧蹙的眉心似乎舒展了一丝,抽搐的身体也稍稍平复。
这就够了!
只要能为她减轻一丝痛苦,增加一线生机,就算耗尽他最后一丝药灵之力,魂飞魄散,他也心甘情愿!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与坚守中缓慢流逝。林晏的意识开始模糊,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那安魂结界不能破,绝对不能破!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凤凰的清鸣,看到了光茧之中,一只虚幻的金红色凤凰虚影缓缓展开双翼,将苏辞温柔地庇护在其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包裹着苏辞的金红色光茧,光芒逐渐内敛,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完全融入她的体内。
祭坛上的苏辞,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眉心的凤凰符文却已愈合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清晰灵动,散发着温和而强大的气息。她仿佛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五位长老同时收功,个个脸色蜡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尤其是大长老,仿佛又苍老了十岁,需要依靠拐杖才能勉强站稳。
魂祭,成功了。
林晏看到苏辞平稳的睡颜,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那口强提着的真气瞬间散去,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倒在地,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仿佛看到大长老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他身边,轻轻叹息了一声,将一股温和的力量渡入他体内。
“孩子……辛苦你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