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三年，春。
开春时节的长安，总带着几分暖意。朱雀大街旁的柳枝刚抽出嫩黄的新芽，微风拂过，枝条轻摇，引得路人驻足观望。可这份春日的闲适，却被一份来自云州的急报彻底打破 —— 快马驿卒浑身是汗，翻身下马时连缰绳都未来得及系，便捧着密封的奏报直奔太极殿，沿途的侍卫见他神色焦灼，也不敢阻拦，只快步在前引路。
太极殿内，李世民正与几位近臣商议春耕事宜。案上摊着各地送来的农情奏报，户部尚书正躬身汇报关中的粮种储备情况，忽然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等开口询问，便见内侍捧着一份火漆密封的奏报进来，脸色发白：“陛下，云州急报，都督秦叔宝亲笔所书，说是突厥有南侵之意！”
李世民心中一沉，连忙示意内侍展开奏报。只见秦叔宝的字迹潦草不堪，与往日沉稳的笔锋截然不同，字里行间满是焦灼：“漠北遭百年不遇大雪灾，自去年腊月至今，降雪不绝，草原积雪深达丈余，牲畜冻死十之七八。突厥各部缺粮少食，部众怨声载道，近日颉利可汗已在边境集结兵力，营帐连绵数十里，似有南侵云州、朔州之意。当前云州守军仅五千，粮草不足三月之需，恳请朝廷速派援军、备足粮草，否则恐难守住边疆！”
奏报传阅至百官手中，太极殿内瞬间陷入凝重。兵部尚书侯君集性子最急，当即出列，双手抱拳躬身奏道：“陛下，突厥向来以游牧为生，牲畜便是他们的命根子！如今雪灾断其生计，部众饥寒交迫，南侵已是必然之举 —— 他们若不南下劫掠，便只能在漠北冻死、饿死！臣建议即刻调派朔方、河东两军驰援云州，朔方军有三万精锐骑兵，河东军两万步卒，合兵五万，足以抵挡突厥锋芒；同时传旨边境各州，加固城防，挖掘护城河，将城外百姓迁入城内，避免被突厥掳走！”
侯君集的话音刚落，殿内便响起附和之声。几位武将纷纷点头，认为当务之急是派兵驻守，若等突厥大军压境，再调兵便为时已晚。可长孙无忌却眉头微蹙，上前一步，语气沉稳地说道：“侯尚书所言甚是，然臣有两点顾虑。其一，眼下正是春耕关键时节，朔方、河东两军的士卒多是农家子弟，若尽数调往边境，恐耽误两地的春耕 —— 去年关中虽丰收，但若今年春耕受影响，明年的粮草储备便会不足，届时即便击退突厥，百姓也可能面临饥馑。其二，边境粮草储备本就薄弱，云州、朔州的粮仓仅够守军三月之用，五万大军驰援后，每日消耗的粮草便是天文数字，若不能及时转运，前线恐会陷入‘兵到粮缺’的困境，反而误事。”
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殿内的急切氛围。百官面面相觑，皆陷入沉思 —— 侯君集的提议虽能快速应对危机，却忽略了春耕与粮草这两大根本；可若不及时调兵，边境又危在旦夕。一时间，殿内议论纷纷，有的大臣主张 “先守边疆，再顾春耕”，认为边疆若失，长安便暴露在突厥铁蹄之下；有的大臣则坚持 “春耕为基，缓调兵力”，担忧误了农时会引发更大的危机。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殿内百官，最终落在了站在一侧的李恪身上。自李恪推动农工商发展以来，无论是吴锦革新、邢州瓷业焕新，还是驿站便民、冶铁制盐升级，皆展现出极强的统筹调度能力，尤其在粮草、物资的调配方面，更是经验丰富。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期许：“业儿，你此前奔波各州，推动各业发展，对粮草、铁器的调度颇有心得。今日此事，你有何见解？”
李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声音清晰地答道：“父皇，儿臣认为，应对突厥南侵，需‘防御’与‘安抚’并行，既要守住边疆，又要兼顾春耕与民生，不可顾此失彼。”
他顿了顿，见李世民点头示意他继续，便接着说道：“其一，调兵防御需兼顾农时。可优先征调边境卫所的常备兵力 —— 云州周边有朔州、代州卫所，共约一万兵力，可先令其驰援云州，暂解燃眉之急；再从内地抽调精锐补充，挑选士卒时，优先选择无田产或家中有充足劳力的壮年，避免影响春耕。如此一来，既能快速增强边境兵力，又能最大限度减少对农时的干扰。待春耕结束后，再视情况增派援军，确保边境无虞。”
“其二，粮草转运需借漕运与驿站之力。此前儿臣推动造船业革新，江南新造的漕运船只运力较往日提升三成，且航行速度更快，可传信江南各州，将漕运船只优先调配给粮草运输，从江南粮仓调拨五万石粮食，经运河转黄河，再由陆路运往云州；同时，令关中、河南的粮仓调拨五万石粮食，分批次通过驿站运往边境 —— 驿站的‘市集角’本就有仓储空间，可临时转为粮草集散点，安排专人登记调度，确保粮草有序转运，不致积压或短缺。此外，海州盐场可加急赶制腌肉、咸菜，与粮草一同运往前线，既能补充营养，又能延长食物保存时间。”
“其三，可派使者前往突厥，探明颉利可汗的真实意图。突厥此次集结兵力，或许并非真心南侵，只是因雪灾无粮，想以此逼迫朝廷给予粮帛援助。若能以粮帛安抚，许其在指定区域互市，换取牲畜皮毛，既能缓解突厥的粮荒，又能避免战事 —— 毕竟战事一开，无论胜负，双方百姓都会遭受苦难，不如以和为贵，先探其态度，再做决断。”
李恪的话条理清晰，既解决了调兵与春耕的矛盾，又给出了粮草转运的具体方案，还考虑到了 “安抚” 的可能性，兼顾了军事与民生，引得殿内百官纷纷点头。李世民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当即拍板：“就依你所言！朕命你为‘粮草铁器统筹使’，全权负责粮草、兵器甲胄的调度运输，务必确保前线物资充足；侯君集尚书仍需筹备兵力，与秦叔宝都督互通消息，做好防御准备；另派鸿胪寺卿崔敦礼前往突厥，面见颉利可汗，试探其态度 —— 若能和平解决，便是最好；若其执意南侵，我大唐也有足够的实力应对！”
领旨之后，李恪不敢有丝毫耽搁，当即前往户部、工部与驿站总署，协调粮草转运事宜。他先是召来户部主事，详细核对江南、关中、河南的粮仓储备，确定五万石粮食的调拨方案 —— 江南的粮食用漕运，需十日方能抵达黄河渡口，再由陆路运往云州，需安排三百辆马车，分十批次运输；关中、河南的粮食用驿站转运，每五日一批，每批一万石，由驿站驿卒与当地民夫协同运送，确保每日都有粮草抵达边境。
随后，他又前往工部，令并州铁坊加急赶制兵器甲胄 —— 此前铁坊革新冶炼技术，炼出的铁器坚韧性远超往日，可优先赶制五千把铁刀、三千副甲胄与两万支铁箭，由驿站快马运往云州，确保守军武器充足。工部尚书担忧铁坊工匠不足，李恪便提议从周边州县的铁匠铺抽调熟练工匠，由朝廷支付双倍工钱，工匠们听闻是为边疆守军赶制兵器，皆踊跃响应，不出三日，铁坊便开足马力，炉火昼夜不熄。
驿站总署内，李恪与驿丞们商议粮草集散事宜。他亲自查看驿站的 “市集角”，发现多数驿站的仓储空间足以容纳粮草，便下令将云州、朔州沿线的二十个驿站设为临时粮草集散点，每个驿站安排两名主事登记入库、调度分发，同时要求驿卒每日上报粮草运输进度，若遇道路受阻或车辆损坏，需第一时间上报，以便及时调配补充。
就在李恪忙着统筹粮草铁器时，鸿胪寺卿崔敦礼已带着十车粮帛，启程前往突厥王庭。沿途的草原积雪未化，马蹄踏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崔敦礼深知此行责任重大，每到一处突厥部落，便主动送上少量粮米，安抚部落首领，打探颉利可汗的动向 —— 他发现，突厥各部确实饥寒交迫，不少部众甚至靠啃食树皮、草根为生，对颉利可汗的南侵决策，也并非人人赞同，只是迫于可汗的威严，不敢反对。
三日后，崔敦礼抵达突厥王庭。颉利可汗坐在牙帐内，面色阴沉地看着他，身旁的武将们个个虎视眈眈，气氛紧张。崔敦礼镇定自若，躬身行礼后，递上李世民的国书：“大唐皇帝陛下听闻漠北遭雪灾，部众受苦，特命臣送来粮帛十万，以解燃眉之急。陛下愿与可汗约定，开放云州互市，允许突厥部众以皮毛、牲畜换取粮米、布匹，共渡难关。”
可颉利可汗却冷笑一声，将国书扔在地上：“大唐皇帝是觉得，这点粮帛就能打发我？如今漠北无草无粮，我的部众如何生存？我听闻云州、朔州土地肥沃，水草丰美，若大唐肯将这两地‘借’给我突厥放牧，待雪灾过后，我便率军退回漠北；若不答应，我便率十万铁骑南下，亲自去取！”
崔敦礼心中一沉，知道颉利可汗野心不小，并非粮帛所能安抚。他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缓缓说道：“可汗此言差矣。云州、朔州乃大唐疆土，百姓世代居住于此，岂能随意‘借’予他人？陛下念及两国往日情谊，才愿伸出援手，若可汗执意南侵，大唐也有百万雄师，定能守住边疆，届时战火一开，受苦的还是两国百姓，可汗需三思！”
颉利可汗闻言大怒，拍案而起：“你竟敢威胁我！我突厥铁骑纵横草原，岂会怕你大唐？你回去告诉李世民，三日内若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便率军南下，踏平云州！”
崔敦礼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躬身告辞，带着随从连夜返回长安。当他满身疲惫地出现在太极殿，将颉利可汗的话禀报给李世民时，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李世民看着案上的粮帛调拨清单，又想起秦叔宝奏报中云州守军的困境，怒极反笑：“狂妄！朕倒要看看，他颉利可汗的十万铁骑，能否踏过我大唐的边境！”
当即，李世民下旨：命秦叔宝为云州行军大总管，总领边境防御事宜；侯君集为副将，率三万朔方精锐骑兵驰援云州，务必在五日内抵达；河东军两万步卒暂守朔州，作为云州的后援，若突厥分兵进攻，需即刻驰援。同时，他再次召来李恪，语气郑重地说道：“业儿，前线将士的粮草、物资，便全靠你了！你需留在长安，继续统筹调度，确保每一粒粮食、每一件兵器，都能及时送到前线将士手中，朕相信你定能不负重托！”
李恪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儿臣遵旨！定不辜负父皇信任，让前线将士无后顾之忧！”
走出太极殿时，夕阳已西斜。李恪抬头望向天边，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可他心中却毫无欣赏之意 —— 他知道，一场关乎大唐边疆安危的战事，已近在眼前。他快步走向吴王府，沿途便传下指令，令驿站加急运送第一批粮草，又令并州铁坊加快兵器赶制进度。夜色渐浓，长安城内的灯火次第亮起，李恪的书房却始终亮着烛火，案上摊着粮草运输路线图与铁器调度清单，他一笔一划地核对，生怕出现丝毫差错 —— 因为他知道，自己笔下的每一个数字，都关乎着前线将士的生死，关乎着大唐边疆的安稳。